蔡澜谈友_蔡澜【完结】(10)

2019-03-10  作者|标签:蔡澜

  经过一棵树皮光透透的巨木,样子难看, 丁先生说:"这是一位老太婆,连鸟儿也不飞到枝上拉屎。"

  笑死我。在丁先生住的阿姆斯特丹,从希尔顿酒店步行到丁先生画室途中,河边有一棵大树,他最喜欢。常赞美它的活力,供应丫几千几万的叶子,把树介绍了我。从此,我到阿姆斯特丹,也常去看这位老朋友。丁先生有点沮丧,问他为什么?他回答况:"家里的花园,各种花现在刚好要开,我就离开它们,真是舍不得呀!"

  更舍不得还有他才买的两只小猫,为世界猫赛冠军的子女,一只是忌廉颜色,一只是蓝颜色。

  "猫有蓝色的吗?"我没听过。他的画中经常出现蓝猫,没想到现实生活中也存在。

  到了晚上,我们去一家餐厅吃饭,两个人,丁先生叫了很多道菜。"够了,够了。"餐厅经理说。

  "老远乘飞机来吃的,多一点不要紧。"丁先生说,"而且我们还请丁很多朋友。"

  "什么时候来?"经理问。"不来了。"

  "丁先生和蔡先生请客,怎么不来?"经理问,"到底请了什么人?"丁先生笑着说:"请了李白,请了苏东坡,请了毕加索,都来不了。"

  蔡

  丁雄泉先生回来了,我跑到他的房间。一见面,他就说:"先吃饭,还是先画画?"

  我不好意思:"吃完才学吧。"

  "这个,送你。"他掏出一个信封:"在城陧庙买的。"

  一看,用红字的印着一个"蔡"宇,后面写了;请问你贵姓?任何人的回答都不会错。倘若再问你的姓从何而来、始祖是谁?如何发源开基、如何演变迁移、历代有多少风云人物、何处有自己的骨肉同胞?请看姓氏来源。

  出版人是大众姓氏研究会。这种纪念品不错,总比用彩色笔写上鬼佬的中文名字好得多,印刷也不俗气。

  "蔡字,翻字典,是大guī的意思。"我说,"我是一只大乌guī。"

  "乌guī好呀,长寿嘛。"丁先生说。给丁先生这么一说,老怀欢慰。

  "快看,里面说些什么?"丁先生像小孩子一样心急。

  打开密封着的信,先用阿拉伯数字写了四十四,再一个大字的蔡,说源于叔度封国的姓,在公元前十一世纪已有。啊,真古老,真像一只guī那么老。

  周武王姬发灭商后,封功臣昆弟,将弟弟叔度封于蔡(今河南上蔡西南),建立蔡国。

  至到秦朝,蔡氏在安徽境内繁衍。齐国有朋夫蔡朝,楚国有大夫蔡洧,晋国有太史蔡墨。这说明姓蔡的已分布到北京、陕西、山东和湖南湖北。说威水史,发明纸的有蔡伦,东汉有文学家蔡邕,他女儿甚美,叫蔡文姬。北宋有书法家蔡襄,至近代有蔡元培和蔡锷、蔡楚生等人,到当代的香港,没有一个威过姓蔡的老祖宗,真是窝囊。为什么开始时写了四十四?原来在中国姓氏史被排在四十四位也,姓蔡的还是输入一截。

  晚上,丁雄泉先生带我到"张生记"吃杭州菜,当今杭州菜在上海最流行。

  大厦中一共有两层楼,地方很大,挤满了客人。

  "张生记"从一家六百呎的小店做起,短短十年,已发展为一王国,一共有五家店。在上海发迹,回到杭州盖一幢大楼,装修得美奂美轮。我们吃的这一家在上海肇嘉滨路。

  最著名的是"老鸭煲",非试不可。上桌一看,一大锅东西之中,熬着一只老鸭和天目笋gān。原来是用煤炉炖四个多钟,但现在客人那么多,怎会烧煤?本来用的金华火腿也以咸肉代替了。

  最奇特的是加了粽叶进去熬,叶子当然不能吃,取其味罢了,上桌时捞起。

  好喝吗?一整只鸭熬出来,加上笋厂鲜味,怎会不好喝呢?

  张生记

  依照丁先生习惯,一叫一定是一整桌的菜。东坡肉少不了,用小型的紫砂坛子盛着一方块的肉,酱汁很浓很黑,肉也呈深色。进口,嫌太甜。我吃过更好的东坡肉。

  臭豆腐是黑的,配上火腿片。白色的豆腐之中还可以看到发绿的霉菌。但是还不够臭。我幻想下次自己做这道菜,加上羊rǔ芝士,臭到要浸在水中那种,一定劲道十足,菜名就叫"臭味相投。好了。

  司机小王介绍我们吃苋菜。它是一种大小如荷叶jīng的东西,切段后淹渍,再铺在腐皮一蒸的材料,浙江人当它是宝,我试了又试,皮硬如蔗,只吸中间的汁,一味是咸,不臭也不香。想必是腌得不好,不然沪人不会那么推崇。下次再找一问店叫这道菜,看看吃不吃出道理来。总括一句,没有香港"天香楼"那么好,试过天香楼的馄饨鸭子,老鸭煲走开一边。

  重访张生记

  丁雄泉先生的习惯,是吃开了一家食肆,就可以连续去几趟。"不嫌单调吗?"我问。

  "餐厅像朋友,来惯了有信心。试没去过的有点新鲜感,但是失望了怎么办?"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也有他的道理,我们又去了"张生记"吃晚饭。丁先生说:"试试他们的盐侷jī,听说很好,上次来卖完了。"

  盐炯jī?从来没听过沪菜、杭菜有这一道。上桌一看,是把jī肉拆骨,吃进口,甚咸,但肉又软又香,已不必再点酱料,特别的是把jī皮切成长方形,只选最薄部分,铺在肉上。盐炯后,这层皮最好吃。

  想不到这道广东菜竟然给上海人改良得出神入化。香港的粤菜师傅应该引进这些杭州菜,看看是否可以做得比他们更好。

  叫了一客毛豆下酒。毛豆就是huáng豆,许多人还搞不清楚。这道菜上海人很喜欢,日本人在夏天也大吃毛豆。连壳,煮熟丫点些盐下啤酒。张生记的毛豆用一个小小的紫砂坛子上,浸着盐水和huáng酒,扮相漂亮,酒味十足,价钱可以卖得更高。

  蒸桂鱼是留着鱼头,起骨,把鱼身片片,片得还是相连,刀章十分厉害。淋上酱油,蒸法和香港人一样上乘。这种鱼在香港卖得价钱很贱,我们嫌味淡不太吃它,但是依足他们的做法,效果也不差,只是上桌时把鱼头翘起,塞丫一颗红樱桃在嘴里当装饰,看起来,可以套一句上海话:"恶形恶相"。

  最后的叫化jī就大失水准。这道菜是吃塞在jī内的蔬菜,好过吃肉。张生记做的,是把猪肉丝酿在里面,分量不少,烧出来后又是水汪汪。看旁边的客人也叫,吃得津津有味。无他,没试过香港天香楼的之故。

  花 钱

  和丁雄泉先生相处数日,从闲谈之中,得益甚多。

  "有些人一赚到钱,就说自己有多少财产也算不清楚。一了先生说:"我的钱不够他们多,我知道我有多少钱,但是,问我画厂多少幅画,我也算不清楚。"

  吃饭时,见菜单上有醉蟹,即叫一客。

  "您不怕生吃有细菌吗?"做陪的人间他。丁先生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这种问题你也问得出,照吃不误。

  看着醉蟹的膏,他说:"你看,多么像海胆。"

  侍者拿了一个吃大闸蟹的铁夹子放在旁边。-先生一下子把整碟醉蟹吃光,剩下蟹钳,就放进嘴里把硬壳咬个稀烂,七十多岁人厂,牙齿还那么好,我叫侍者把铁夹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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