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谈友_蔡澜【完结】(22)

2019-03-10  作者|标签:蔡澜

  奴 隶

  住的地方对面有个游泳池。蓝色的水,从楼上望下去,很诱人。就那么决定去游泳丫。今年万贡。

  运动这一回事儿,要自己,生兴趣,才做得快乐。为健康、为减肥,都是邪道。像老师教书法,怎么样都写不好,但是有一天觉得自己的字难看,不经意学习,就可以练出一手好字来。

  先从头游到尾,五十码,已经疲惫不堪。到底,已有数十年未运动。游了儿天,开始有信心,再多五十,又过儿天,再加五十,现在已可以来回四次,一共游二日码了。

  池为淡水,加丁很多氯气,不戴防水眼镜的话,眼睛痛,影响写稿。买了一副,很难看。

  泳池规定要穿拖鞋,我那对皮的,也不行。不喜欢日本人的人字胶拖,到处找一对不碍眼又舒服的,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最后只有买了一双最普通,花纹最俗气的凹冢。

  用acrylic把它漆成一边绿,另一边huáng的,等它gān后,翌日再加上鲜红的花辦。看看,还可以接受,就那么穿了。

  总不能穿着泳裤走过街。从衣橱中找出两条沙龙,这是南洋人最基本的服装,一条布围在腰间罢了。洗完澡可以当毛巾,晚上睡觉还能当被盖。我那两条,一条是布的,一条是丝的,后者为印尼的手:仁艺品,色彩鲜艳,愈洗愈好看,缠着它去泳池。

  一个星期下来,身体起了变化,首先发觉的是睡得好,整个晚上都不用起身。一早还有久未经验的奇妙现象。

  已经对运动上瘾了。这和吃摇头丸没有什么分别,做人对某种行为发生qiáng大兴趣,都不是好事。每天要饭,就变成奴隶。我怎么想,也想不到晚年变成运动的奴隶,唉。

  cháo州书局

  星港旅游的会计经理德铭兄订阅《联合早报》。拿了一页关于新加坡"cháo州书店"的报道给我看,勾起无限回忆。

  "cháo州书店"在我生命中占极重要位置,小时候看书,除了在家父好友许统道叔叔的家中看书之外,就是这家"cháo州书局"了。

  地点在cháo州人聚集之地,新巴刹。市中心有个菜市场叫老巴刹,这里是当年新发展出来的。最主要的建筑物有免费医疗的"同济医院"。其他杂货店林立,药店有"杏生堂",也是我常光顾,小时多病。

  记得药店后面还有间很大的戏台,我去的时候已变成货仓,没人表演了。

  妈妈是"cháo州书局"的老主顾,当年她当"南安小学"的校长,一个星期总得去一两次买些教科书和文具等。

  老板的名字我忘记了,只管叫他吴先生。吴先生剃着个平头,短发灰白;喜穿半截短裤,露出瘦骨如柴的双腿。

  等待母亲买东西时,我拚命在书店中吸收,从《少年世界》等月刊开始,到《徐文长笑话》,以及一系列的《中国民间》,有故事、奇案、杂记等等。

  总买几册回家,归途跟妈妈到菜市场买菜,必购的是一档专卖腌渍物的档子,cháo人叫为咸酸甜。所谓的菜市,是摆满街中的小档口。

  最后去"同济医院"前吃卤鹅、猪头肉和其他各类小食。医院后面还有一档cháo州粥。另一间卖鲍鱼糜,也售鱼生,我就在那里尝试丁第一次的生鱼,比吃日本刺身早得多。

  街上闻一股味道,问妈妈,她回答说有人在抽鸦片。从那时候开始,就想试一口。

  除医院还在,一切已拆除,只在梦中经常留连。坐下来吃街边档,食物没进口,已醒。他妈的,真懊恼。

  竹 缘

  去年夏天,和麻特别有缘份,买了好几件小千谷缩布料织成的衣服。小千谷依足数百年传统,抽出麻丝,铺于雪地上,等它缩起釆,芽了gān慡漏风。

  今年夏天,则遇上丫竹。

  先是由印尼的玛泰岛买了一张大竹席,铺在chuáng上,睡上去凉意阵阵。这次去了日本又找到了一个竹片编的抱枕,和古书记载的竹夫人一模一样。

  前天去中山的三乡找家私,给我看到一件竹织的背心,大喜,即刻买下。

  这是一件穿长衫时用的宝贝,内衣之外加这竹背心,外面再穿白的上衣,最后加长袍,才算有一点像样。

  有了这件背心,流汗时衣服才不会黏住身体,古人真有一套智慧,任伺事看能克服。

  捆住这件竹背心的是普通料子的布边,我嫌平凡,请友人替我拆掉,换绸缎新捆,这件竹背心千gān净净,像没人穿过,实在合我心意。

  再下来会遇到什么竹子做的东西呢?心目中有一位字纸篓,本来买用一个大紫檀树头挖出来的,但是如果有一个竹编的圾垃桶,我也会很满足的。

  写字间里摆了一樽竹雕,保留一大捆竹根当成胡子,竹头上刻了一个慈祥的老头子。

  之前有一个,将竹根倒反,竹头上刻着观音,竹根在观音后面,像光线一样四she,造型优美。结果送给了朋友,现在有一点怀念着它,向友人要回来的话,不好意思,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个。

  新居还没装窗帘,我想到用细竹编的帘子,在大陆和日本都没找到合适的。窗帘用此物遮不住光,我一点也不介意,阳光愈多愈好,竹帘只是装饰。要是再找不到,gān脆不用,让太阳叫醒我,是乐事。

  不是主人

  我没有下一代,要不然,我也一定挑战当今的教育制度,不让子女上学。

  看到他们背那么重的书包,心疼就疼得要死厂,还舍得吗?为什么外国的学生不必受那么多的苫?我们比不上人家吗?整个制度的问题很大,影响至社会的是所谓的名校。家长拚命想把小孩送到名校去,今后在社会上才不会被人家看不起,因为他们本身受过这些白眼。

  成为名校,学生成绩就要好过普通的学校,那么填鸭式的教育跟着产七,书包加重,是必然的后果。

  渎了名校就会出人头地吗?你以为啦!当今巨富,又有多少个是名校出身?

  儿童需要在自由自在的环境之下,才能正常地长成,教育只是一个制度。在制度的框框中长大的孩子,最多也是一个循规蹈矩又没什么生活情趣的人。

  认识的一位友人,为了反抗qiáng迫教育制度,把他的女儿带到司丰洲,和动物一齐成长。现在她已成为一位出色的作者,把一生奉献给不上学校的儿童。

  她举办网上的jiāo流,出席公开大学,和一群没上过学校的人畅谈人生的自由,富于幻想,活得jīng彩。

  老师们的学历不管多深,总比电脑少,从网上的学习,绝对不逊任何名校。

  我有儿女的话,也会亲身教导,学问也许没人家好,但爱心是十足的。我会把他们带到世界各地的博物馆、音乐厅、美术院去。我会向他们解释每一座名建筑物,是怎么样形成。

  至少,我将把自主的思想灌输给他们,别跟人家屁股走。名与利,是陇们的奴隶,绝对不是我们的主人。

  访问的学习问

  读文章也好,看电视也好,我最爱看访问。问答之中,总可看出一个人的见识和学问,是真是假,较容易辨认。

  访问做得好不好,完全看访问者自己够不够班。问题愈是尖锐,愈显得出访问者的胆识。当然把人家迫到一个死角不是办法,在中间的取舍,学问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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