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谈友_蔡澜【完结】(26)

2019-03-10  作者|标签:蔡澜

  猫 相

  弟弟家里三十多只猫,每一只都能叫出名字来,这不奇怪,天天看嘛。我家没养猫,但也能看猫相,盖一生人皆爱观察猫也。

  猫的可爱与否,皆看其头,头大者,必让人喜欢;头小者,多讨人厌。又,猫晚上比白天好看,因其瞳孔放大,白昼则成尖,有如怪眼,令人生畏。

  眼睛为灵魂之窗,与人相同。猫瞪大了眼看你。好像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我们绝对不知猫在想些什么,这也是可爱相。

  胖猫又比瘦猫好看。前者贪吃,致发胖;后者多劳碌命,多吃不饱,或患厌食症。猫肥了因懒惰,懒洋洋的猫,虽迟钝,但也有福相;瘦猫较为灵活,但爱猫者非为其好动而喜之,否则养猴可也。

  惹人爱的猫,也因个性。有些肯亲近人,有些你养它一辈也不理你。并非家猫才驯服,野猫与你有起缘来,你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不因食。

  猫有种种表情,喜怒哀乐,皆可察之。喜时嘴角往上翘,怒了瞪起三角眼。哀子之猫,仰天长啸;欢乐的猫,追自己的尾巴。

  猫最可爱时,是当它眯上眼睛,眯与闭不同,眼睛成一条线。

  要令到猫眯眼,很容易,将它下颔逆毛而搔,必眯眼。不然整,只抱起来翻背,让它露出肚皮,再轻轻抚摸肚上之毛,这时它舒服得四脚朝天,动也不动,任君摆布。

  不管是恶猫或善猫,小的时候总是美丽的,那是因为它的眼睛大得可怜,令人爱不释手。也许这是生存之道,否则一生数胎,一定被人拿去送掉。要看可爱的猫,必守huáng金教条,那是它为主人,否则任何猫,皆不可秀。

  迷 你

  回家拜祭父亲的忌辰。已经逝世多少年?我们子女儿孙都不忘记,也不必去记,老人家永存于我们心中。

  晚餐在家里吃,我做菜,大概是与每天吃的东西有点变化,大家都说还可以。

  饭后一家人看电视。弟弟和他老婆养的三十多只猫,只有一只老虎斑纹的走来躺在我怀里,其他猫对我不瞅不睬。

  "他叫迷你。"弟媳妇说。

  "又肥又大,怎么是迷你?"我问。

  "起初捡回来的时候又gān又瘪,像营养不良,我们真怕养不大,到底活了下来,但还是很小,就叫他迷你,想不到这几个月忽然胖了起来,要替他改个名字才行。"弟弟说。

  他们夫妇对猫用的都是第三人称,最近弟弟也在报纸上写散文,一描写到猫,从来不用一个它字,都是他或她。

  "迷你最爱给人抱,"弟妇说,"而且最听话,要他做什么都行,不信你试试看。"

  我把迷你整只翻过来,搔他的肚子,咕咕作声,一点不反抗,眯起眼睛享受我的抚摸。

  真是任玩唔嬲,迷你的尾巴末端是卷曲的,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摸上去才发觉骨头有点变型。旁的猫一接触到尾部一定生气,迷你若无其事。

  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我什么事都做不了,太过藕身丁。扔一些下酒的虾饼给他吃,吃完又跑回来。

  "迷你有什么吃什么。"弟妇说。

  好。我就把手上的啤酒倒在茶杯里让他试试。迷你没那么笨,闻了一下,不喝,我知道他的死xué在什么地方了。

  收拾行李回香港,迷你依依不舍,从头跟到尾,我去冰箱拿了几罐啤酒开了,并灌人肚,满口酒味,迷你终于让我走。

  spca

  如果你喜欢猫,就知道所有的猫,个性都不同,而且仔细观察的话,样子皆异。

  猫能惹人爱,因为描和狗不同,狗会爱你。猫,则只有你爱它,是单程路。

  一个打,一个挨,看你怎么选择,各有各的幸福,谁也不能说谁是错。永远瞪大厂眼睛望住你,你不知道猫的心意。上帝也猜不出吧?要是有一个人那么聪明,听得出猫的心里话,那么他会告诉你:"我不知道猫想的是什么。"

  不是每一头猫都可爱的,有的表情很凶,带邪毒。只有小猫是最美的,每一只都好看,眼睛大得可怜,叫人也娇。动物一向是童年时最美,人也一样吧。

  凡是头大的猫都美。肥猫也比瘦猫骄傲,瘦猫多为流làng汉,为三餐奔波,又要逃避追捕它们去人道毁灭的人,警戒性太高,眼神不安定,就很难得人欢心。

  弟弟养的那三十多只猫中,有很多只是最初养的波斯猫的后代,后来近亲相jian,混得不清不楚,有一只大概血统相近,有点像蒙古症儿童。侄儿蔡哗就是喜欢这只。一次游dàng,被抓走,即刻到spca去找。焦急异常,询问之下,负责人说:"每天有三百只猫狗抓到这里,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它们的下落好。"

  正要哭出来,喵的一声,转头,白痴猫尚在人间,狂喜,紧紧抱住。猫也和人一样,有命好命不好。我爱猫,但我不会养猫,养猫和养小孩,都是全职的工作,自己没有时间的话,最好别尝试,否则送到spca,又是不中用烧炭跳楼少女,何苦呢?

  spca是society for prevention of cruelty toanimal防nüè畜协会,并非爱护动物协会,杀猫杀狗,他们认为是防nüè,并不手软。

  阿公

  又一年,是回去拜祭家父的时候了,是次决定住旅馆,因为老家已给那群猫霸占。

  弟弟、弟妇是猫狂,一养就是几十只,儿媳妇更爱猫,时常在街上拾几头回来,其他的也是乱养或自己跑来,杂种居多,除了最原先买的那两只波斯猫。

  昨天打电话给弟弟告诉他我要回来看妈妈,家政助理阿瑛说:"去了病院。"

  "什么?"我大叫,"婆婆生病,为什么不先打一个电话给我?""是带猫去的。"阿瑛说。我听了才松一口气。

  弟弟来机场接我,问起他的猫,他高兴地说:"小波斯猫也变了老波斯猫,身上多病,耳朵又给虫咬,医生说要清理,先给它麻醉,治好虫,抱回来。麻醉已过,但动也不动,我以为这次没救了,亏得我老婆替它人工呼吸,又从电视片集学到,敲它心脏几下,结果它睁开眼,救活了。"妈妈在睡午觉,一只黑白花猫躺在她怀里。奇怪,她一向不喜欢猫的,怎会接受这只?

  "叫什么名字?"我指着它问。

  "阿公。"弟弟说,"我儿媳妇抱它回来时,它一跳就跳到爸爸的祭坛上,通常猫怕火,祭坛点着香和蜡烛,它一点也不怕。"我也啧啧称奇。弟弟继续说:"它就是亲着妈妈。妈妈也不介意。我们都说它是爸爸化身的,所以叫它阿公。"

  阿公睡醒一看到我,就跑到我面前,四脚朝天,露出肚腩,邀我去抓搔。

  很少猫这么友善的,第一次见人就这样。家中那几十只,没一头肯。冥冥之中。也许和家父有关吧。我叫声阿公,真的看到它点点头。

  钱 仔

  一个地方住久了,就有所谓的人脉了。

  像一片树叶中的脉络,我们认识的人也布满丫整个社会,是多年来累积下的关系,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找到需要的人帮忙。

  半途移民,这些人间关系又得重新建立,的确很烦。这是到陌生地方最不便的事。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6/31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