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他让进了待客的大厅,他带来的人也安排胡小个子他们接待了喝茶。坐定之后李冬青问:“奶奶呢?怎么不见。”他现在也跟着我们把奶奶叫奶奶,对奶奶态度也极为恭敬,奶奶却一直对他有很深的成见。我估计奶奶知道他来了,不愿见他有意躲了,就喊来过油肉问他奶奶到哪去了。过油肉说奶奶到后山上遛狗去了。李冬青好奇地问:“奶奶还有这份雅兴?她爱养狗我有纯种的德国láng犬,回头给她送一只过来,那种狗一只可以对付两条láng。”我笑着告诉他奶奶遛狗就是带着一群娃娃到后山玩去了。奶奶说这是遛狗,其实也差不多,狗娃山上的娃娃很多都是用狗来命名,比如狗蛋、狗毛,后来又有了狗牙、狗剩、狗爪爪等,所以奶奶带上那些娃娃到山上疯野的时候,就说是遛狗去。我嘴上给李冬青解释,心里也感到诧异,奶奶向来对李冬青的人品持保留态度,今天他带了一个连新式装备的保安团上山,奶奶避而不见完全可能,却也绝对不至于这个时候到后山遛狗去啊,难道岁数大了,她也变得办事没谱了?
喝了一阵茶,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闲话,我实在忍不住,就问他:“李县长,我那些粮食啥时候算账呢?亲兄弟明算账,我的伙计都等着发饷呢。”
李冬青说:“我这一回来正是要跟你说这件事情呢。实话给你说,粮食都叫国军征走了,我也愁得要死,你也知道,国军征粮哪里要得回钱来?所以我今天专程来向尕掌柜请罪来了,还想听听尕掌柜有啥打算呢。”
要放在别人身上,这种事情我会相信,可是放在他身上我就不能相信,以他跟国军的关系,以他的身份,根本没有人会qiáng征他的粮食。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又作了弊,想用这个借口吞没我的粮食;另一个就是他为了结jiāo军政要员,把我的粮食拿出去做了人情。我说:“这件事情李县长总得给我们一个jiāo代,不然我也没办法向伙计们jiāo代,我们听到这个信之后,伙计们都气恼得不行,要到县上找李县长说理去呢。”
李冬青嘿嘿一笑有恃无恐地说:“这是啥话么,那么多粮食也自然不能凭我一句空话就没有了,看看,这是国军征粮的收据。”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盖了大红印章的公文递给了我。
我没有接,那张盖着红印的纸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说:“李县长,这我相信,可是这一张纸当不得粮食吃,更当不得大洋花,我们给你送去的可是金灿灿的麦子,你总不能拿一张纸就把我们打发了吧?”
李冬青说:“那是自然,不管粮食到哪去了,都是我从你们这拉走的,你们不找我找谁呢?我逃不脱,你尕司令放心好了,我今天不就是亲自登门拜访跟你商量办法来了嘛。”
我心想:你狗日的肯定早就想好法子才来对付我,我就先听听你有什么鬼主意来应付我们,便说:“李县长肯定已经有妥当办法了,说出来咱们商量商量。”
李冬青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公文说:“尕掌柜,这可是国民政府的正式公文,你一定要看看。”
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收编非法武装的通令,通令中威胁如果不接受政府的整编,一律采取qiáng硬手段解除武装,首要分子还要予以严厉制裁。我问他:“这跟我们有啥关系呢?我们非法了吗?啥叫法?谁家的法?”
李冬青说:“根据国家法令,你们这样的非法武装必须接受政府的整编,看在我们过去共同抗日的份上,我先跟你商量一下整编的条款。只要你们接受整编,啥事情都好商量,别说那几个粮食钱,我带来的这些人都可以归你指挥。怎么样?全副的美式装备,接受过中央军的正规训练,配备的火力等于日本人的一个中队。”可是我绝对不相信天下会有这种好事,只要接受什么整编,就白送给我这么一个连的兵力,别说连人带枪都给我,就是光把配备的武器给我都是不可能的。过去我们那么密切地配合打鬼子,李冬青都没给过我们一枪一弹,现在他哪里有这么好心,更不可能有这么大方。
“那好么,我接受整编,就叫这些人留下帮我守狗娃山。”我故意这么说。
李冬青嘿嘿一笑说:“尕掌柜,你知道啥叫整编吗?”
我说咋不知道,我早就接受过整编了,你忘了我还是靖边剿匪第一军的司令呢。
李冬青说:“那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整编第一要接受国家的管制,纳入国家正式部队的番号,听从国军的调遣。”
我问:“是不是要把我们调去跟共产党打仗?”
李冬青说:“现在还没有这个打算,不过要是真的下来命令让你们参加剿共,你们自然要无条件服从命令,服从是军人的天职么。”
我说:“跟共产党打仗我可不gān,你们胡长官带了几十万军队,飞机大pào比日本人还多,刚开始威风得了不得,把人家延安都占了,现在还不叫人打得像见了鹰虎子的野兔子漫山遍野地乱跑,我可不给你们挡枪子去。”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好赖我的把兄弟李敢为和那个洪连长还是共产党,我跟共产党打仗不就跟我的结拜兄弟打仗一样吗?
李冬青说:“你们要是不愿意扛枪打仗也成呢,那就按照整编的第二方案,把武器装备全部上缴,然后你们就地解散,老老实实种地过日子。”
我说:“这也不成,要是我们把枪都jiāo给你了,你能还欠下我们的麦子钱吗?再说了,我除了打枪别的事情也不会,你总不能眼看着我端着碗拄个打狗棍满世界讨饭去吧?我们的枪都是我们用命换来的,是从日本鬼子手里缴获来的,又不是你跟国民政府发下来的,凭啥要jiāo给你们?”
李冬青说:“这是国家的统一政令,我今天就给你正式传达了,这其实不是跟你商量的事情,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我还不是看在咱们一起打日本的面子上来跟你好好商量,别的土匪我们都已经剿了,你还没有听说吗?”
我真的没听说这个消息。方圆百里除了我们狗娃山,原来的小股土匪大都归顺我们或者归顺了保安团,哪一方面都没有归顺的就让我们赶跑了。李冬青可能真的对那些小股土匪动手了,可是由于他们距我们远,新近发生的事情还没有传到我耳朵里。
李冬青说:“尕掌柜,咱们打了这么多年jiāo道,说实话我对你跟奶奶佩服得很,只要你服从国家的政令,我就请你们进城,想从政,副县长、县参议长都好商量,想带兵你就当保安团长,咋都比你守着这荒山野岭当山大王qiáng。说实话,凭咱们的私jiāo,无论如何我狠不下心跟你jiāo手,你也看了我带来的新整编的保安团了,要是真的咱两个再jiāo手,我不是说大话,打你这狗娃山用不上半天时间。”
李冬青带这些人上山来,目的还是要震慑我,让我怕了他们的美国装备,好顺从他们乖乖地接受整编。这件事情不要说我不愿意,就是我愿意,奶奶、胡小个子那些伙计也不会同意。再说了,这是关系到我们前途命运的大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我说:“李县长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这件事情太大了,虽然我是掌柜的,这些事情我也不敢自作主张。一见面我就给你说了,今天不管你说啥事情,都不能bī我马上回话,我就是怕你说的事情太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这样,你先回去,等我跟奶奶还有伙计们商量过了再给你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