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青也知道这种事情我不可能马上就答复他,便说:“成呢,我想你只要把我开的条件原原本本给奶奶和伙计们说清楚,谁都能赞成呢,谁会有福放着不享非得吃苦受罪呢,那样可就是红苕了。”
我又问他:“按你刚才的意思,要是我们不接受整编,麦子钱你也不给了?”
李冬青愣了一下,马上慡快地说:“这是两回事情,要是你们接受了整编,我就好办了,给你们多弄些人数报上去,就说发饷配武器,麦子钱自然有办法筹措回来。要是你们不接受整编,我也不能亏你们,生意要做到明处,原来的价钱我出不起了,起码按照咱们本地的价钱给你们,你看成不成?”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本地麦子大概一石能卖三块大洋,价钱比他说的少了一多半,那也就是多挣少挣的问题,总比血本无归qiáng。如果他真的耍赖硬是不给钱,说实话我们现在凭实力还真没本钱跟他刀对刀枪对枪地斗个你死我活。于是我说:“成呢,做买卖么,哪有光挣不赔的事情,这一回就这样了,你啥时候付款呢?”
李冬青做出为难的样子说:“唉,尕掌柜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款我一时半会儿还真凑不齐,你得容我个时间,三个月你看成不成?”
我们给他麦子的时候他付了百分之二十的定金,按照他跟我现在说的价格,他再付原来货款的百分之三十就差不多了,就连这他都要拖三个月,明摆着是要赖账。我坐不住了,起身对他说:“李县长,那一年你就把我的一千石麦子一爪子全抓走了,你的为人我也知道,我不为难你,价钱就按你说的,可是不能拖三个月。你今天带的人不是多吗?你留下,派人回去筹钱,啥时候我见到钱了,你啥时候回去继续当你的县长。”
李冬青哈哈大笑,笑声是做作出来的,听着就像夜猫子叫,刺耳、瘆人。笑够了他才说:“尕掌柜这是要绑我的票呢,你真是名副其实的土匪,除了绑票你还能耍些高明的手段不?俗话说事不过三,今天你要再把我绑了,就是绑我李冬青第三回了,哈哈哈,可惜呀可惜,多亏我深知你的为人,知道你除了会绑人再就不会gān啥了,这不,我今天带来的这些人你要能全都绑起来,才算你尕掌柜好本事。”
我说我不是爱绑人,是你老想坑人害人,今天没话说了,就这个样子,你留下,叫你的人回去筹款去。李冬青啪的一声摔了杯子,狠狠地说:“今天还不知道谁绑谁呢,来人,把这个土匪给我拿了。”
我倒愣了,难道这家伙忘了这是在我的地盘上?敢在我的狗娃山上拿我这个掌柜的?我果然没有想错,随着李冬青的呼喊,胡小个子带了两个伙计冲进来扭了李冬青的胳膊,嘿嘿笑着说:“李县长,对不起了,你的号令在狗娃山行不通。”
李冬青气急败坏地大喊:“来人哪,来人哪,来人哪……”
外头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有人学他的声音喊:“来人哪,来人哪……”
胡小个子把李冬青腰里的手枪掏了出来,然后把他结结实实地绑了。这时候奶奶走了进来,对李冬青说:“李家娃儿,你不愧是吃人贼的种,咋就老想着害人坑人呢?我们把命扔在脑壳子后头支援你打日本,又老老实实跟你做生意,你为啥就不学好呢?今天我一看你上山的阵势就知道你这财东家娃儿没安好心,咋了,美国gān老子跟胡长官给你长jīng神了是不是?想借整编来吞没我们两千石麦子是不是?”
李冬青懵懂地问:“我的人呢?你们把我的人咋样了?”
奶奶说:“你的人走路太辛苦,这阵都睡得香着呢。”
胡小个子说:“这三番五次害我们,gān脆彻底了了,送他跟吃人贼见面去。”
奶奶说:“好得 很,我也是这个想法,钱咱也不要了,就当给李县长烧的纸。”
李冬青一听这话,脸顿时煞白,他相信在这种时候我杀了他确实跟杀一条狗没什么区别。人的生命是受法律保护的,可是当碰上根本拿法律不当回事儿的人,或者法律根本管不了的人,人的生命价值就跟狗一样。我们就是不拿法律当回事儿、法律也管不了我们的人。李冬青开始说软话了:“尕掌柜,奶奶,不就是欠你们两千石麦子钱吗?我保证还,马上还,你们把我扣下,我叫他们回去马上给你们筹措,就是卖房子卖地砸锅卖铁我也把你们这两千石麦子钱还上。我的命不值钱,可是我们一起打日本的jiāo情还值两千石麦子钱吧?”
李冬青这家伙确实招人恨,可是就这样把他杀了我又有些于心不忍,不管怎么说打日本的时候我们合作得还是很好的,我们多次支援他们,他们支援我们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耍jian溜滑,那段时间我们的血确实流在一起,心也想在一起,不然我也不会忘了前车之鉴把两千石粮食jiāo给他代卖。自从日本人投降以后,这家伙又当上了省参议员,把原来的那个钱团长也赶跑了,自己兼任保安团长,听说县党部书记也是他,党政军一把抓,就又开始故态复萌。他确实属于那种只能同患难,不能共富贵的人。
我说:“算了吧,看在我们共同抗日的份上,还是给李县长留一条命,不过欠我们的钱可是一定要还。”
李冬青马上说:“还还还,马上就还。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
奶奶说:“不成,今天把这放了后患无穷,就像他说的,不就是两千石麦子吗?今年亏了明年还能种,咱不要了,就当今年遭天灾了,这个坏今天非得灭了他不可,不能放虎归山,再留着他害人。”
胡小个子也帮腔:“对,不能留着他害人。”
奶奶性子急,拔出枪对着李冬青的脑壳子就要扣火。李冬青吓坏了,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我的身后,一时间我倒成了他的保护伞。想来想去李冬青还是不能杀,尤其不能在狗娃山上杀,人活着就是义、气两个字,想到李冬青多次跟我们在打日本人的战场上并肩奋战,为了两千石麦子杀了他,我这一辈子都会于心不安,外面的老百姓也会骂我们不仁不义。于是我对李冬青说:“你李县长刚才不是说了么,带来的这一百来人都给我了,人我就不留了,麦子都叫你骗走了,我养活不起,枪支弹药留下,你要是想要武器,就拿钱来赎,不想给钱就拿这些武器顶账。这些枪我看了,都是美国造的好东西,胡长官的亲随卫队可能都没有这么好的装备,吃我们这碗饭,好枪比大洋更重要。”
李冬青肉疼了,蹙眉咧嘴。我赶紧说:“李县长要是不赞成就算了,做买卖么,总得两相情愿,qiáng拉不是买卖。”
这个时候到底怎么办也不由他了,他反应倒也快,不等奶奶瞪眼睛,马上说:“好好好,一切就按尕掌柜的意思办。”
奶奶看我,我做出拍板定案的架势说:“就这么办,人不能杀,李县长好赖也是抗日英雄呢,做了错事,认错改正了还是好人,把人放了。”
于是胡小个子解开了李冬青身上的绳子,李冬青活动着身子骨,对胡小个子说:“你这个弟兄真狠,把人往死里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