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土匪奶奶_高和【完结】(72)

2019-03-10  作者|标签:高和

  我变得格外宽容起来,人们对不如自己的人都容易宽容。虽然我跟他年龄差不多,我却是“第一军司令”,他才是个团长;我占山为王丰衣足食,他却流落江湖破衣烂衫;我红光满面,jīng力充沛,他却面色蜡huáng,瘦骨嶙峋,肯定肚子也是瘪的。于是,伴随着同情我享受到了优越感,对这种可怜人我能为难他们吗?

  我说:“好说好说,我的伙计们也不知道你们是gān什么的,你们可能也是不知道我们的规矩,没关系,你们不就是想从我们这里路过吗?过就好了,没事的。”

  我的宽容和慡快反倒把他们闹愣了,他们三个人六只眼睛相互盯来看去,似乎在琢磨我说的是真话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戴眼镜年纪大的说:“我姓吴,是参谋长,请问尕司令你们这个靖边剿匪第一军是怎么回事?我们上山的时候才看到你们寨墙上写着这个番号,在此之前我们打听到的情况是你们是一支跟反动派割据的农民武装……”

  我这才想起来我光顾着同情可怜他们了,还没顾得上问他们的来路呢。我先自我介绍:“啥狗屁靖边剿匪第一军,就是那么个番号,别人管不了我,我也懒得管别人,我们就是狗娃山上的伙计,前几年保安团的团长让我们给灭了,新来的保安团长怕我们惹麻烦,就跟县长把我们招安了。可是,国民政府从来就没给过我们一分钱的军饷,我们都是靠自己养活自己,天王老子我也不理他。对了,你们是啥队伍?咋混成这么一副láng狈样子?从我这里过去要到哪去呢?”

  卫师爷在旁边捅了我一下。我看看他,他脸色煞白,神情紧张,好像有什么重要事情给我说。我没顾得上跟他jiāo流,尕团长就告诉我:“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

  我一时没弄明白,又问了一句:“你们是啥军?”在我问出口的同时我也恍然大悟,原来在我面前的这几个叫花子就是一直在南方闹红的红军,又叫红党。

  卫师爷这时候也提醒我:“尕司令,这几位是红军。”

  红军,这就是红军?我真的难以相信,闻名天下在南方闹红闹得蒋委员长屁滚尿流的红军竟然是这副倒霉模样儿,他们真的是红军?该不是哪股跟我一样的土匪倒了大霉冒充的吧?可是他们脸上的那股子我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身上那种让人不敢轻视的从容气势,都让我不能不相信他们真的就是让蒋委员长寝食难安的红军。我忽然想起前段时间钱团长跟侯参议给我送来的公文,他们走后一直没有红军的消息,我便把这件事情扔到了脑后,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又想起了李冬青给我说的红军,在他的嘴里红军简直厉害得了不得,杀富济贫,成千上万的穷汉跟着他们造反,可是眼前这几位也确实太寒酸了。

  “你们就是……红党?”我及时咽下了那个“匪”字。

  尕团长笑了笑说:“对,我们就是红军,我们是穷人的队伍,是为穷苦人打天下的队伍。”

  我暗想,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们是穷人的队伍,这个世界上除了叫花子可能没有比你们更穷的人了。我忍不住问他们:“你们不是在南方闹红么?咋又跑到这边来了?”

  尕团长说:“我们是北上抗日的,途经贵地,还希望贵军能让开一条通道,以免我们双方发生不必要的冲突,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我们绝对不会在贵地停留,绝对不会侵害贵方的利益。”

  我说:“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到处都围剿你们呢?前些日子国民中央军事委员会的西北行辕还下来命令,叫我们遇上你们的时候马上通知他们,挡住你们,不让你们流窜呢。”

  戴眼镜的吴参谋长微微一笑说:“国民党在南方几十万大军都没挡住我们,我相信在这里也没有人能挡住我们。再说了,尕司令跟你的部下也都是受苦人出身,我想受苦人不会打受苦人吧?正因为这我们才拜访尕司令来了。”

  他这话说得软中带硬,却让人听着怦然心动。确实,我们都是受苦人,不是受苦人也不会上山当土匪。卫师爷又在一旁扯我的衣襟,我只好对他们说:“你们先坐坐,我跟卫师爷说个话。”

  尕团长笑了:“尕司令直慡得很,你们有啥话尽管说,我们坐坐没关系。”

  我跟卫师爷出来,卫师爷焦急不堪地问我:“尕司令,你准备咋办呢?”

  我说:“那有啥咋办的,叫人家过去么,有理不打上门的,当官不打送礼的,人家客客气气地来拜山,我能硬是堵住路不叫人家走吗?”

  卫师爷长出一口气说:“这我就放心了。你别看这些人穿得烂,打起来我们根本不是对手,你想想,蒋委员长几十万大军都弄不住人家,我们能弄得住?再说了,据我所知,人家的势力大得很,这只是其中的一小股,如果我们跟人家种下了仇恨,今后迟早我们得吃不了兜着走呢。”

  我说:“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呢,我就那么傻?不管是谁,只要不抢我们的饭碗,我们就不能跟人家树仇,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条沟么,这就是我们安身立命之本。再说了,那个吴参谋长说得有道理,我们根底上都是受苦人,受苦人不打受苦人么。钱团长、侯参议他们有本事叫他们跟他们打去,我没那个本事,我只能老老实实地送人家走路。”

  卫师爷说:“尕司令,你真是少年英雄,有见识,我佩服得很。”

  我说:“闲话少说,你赶快到灶上去说一下,准备些好吃食,人家来了就是客,登门拜山就是看得起我们,我要好好地招待一下他们。完了你陪他们下山,看着把他们送过去,他们一走我们就万事大吉了。”

  卫师爷连连答应着颠颠地跑到灶上安排去了。我回到厅房对他们说:“这样子,你们先吃饭,吃罢饭我叫卫师爷送你们下山,我们的人绝对不会对你们开一枪,你们放心走路就是。”

  他们三个人听了我的话都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我发现吴参谋长脸色发青,浑身颤抖不止,那个一句话没说的小兵也是脸色青huáng,身上颤抖不止。我问他们:“你们这是咋了?不舒服了?”

  戴眼镜的吴参谋长说:“尕司令,我们前几天在河口跟敌人的一个加qiáng团gān了一仗,打垮了敌人三个营,我们自己伤亡也挺大。同志们连夜急行军,说句不好意思的话,我们已经三天没吃过粮食了,再加上天气骤冷,南方来的同志们不太习惯这种天气,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不适。我们还有一事相求,如果尕司令有能力,能不能支援我们一些粮食,我们一定按照市价付钱。”

  我这时候才明白,尕团长跟那个小兵是冻饿jiāo加,刚才硬撑着跟我说话,如今事情办妥了,jīng神一松弛就顶不住了。这帮人真他妈的让人佩服,都到了这个份上了,竟然还敢上山跟我谈判,竟然还能跟国民党的正规军打仗,放在我头上,我可没那个本事。我赶紧喊人:“来人哪……”立刻有几个伙计冲了进来端着枪bī上了三个红军。三个红军大惊失色,尕团长愤怒地质问我:“你、你怎么两面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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