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故事给二娘讲了,二娘笑骂:“狗日的李大个子从来说不出人话来。不管咋样,今后你不能再跟我做那种事情了。”这无疑对我是残酷的折磨,我这个年龄的任何一个正常男人,每天晚上搂着赤luǒluǒ的女人却不准做那种事情,肯定是一种挺残酷的折磨。可是我仍然毫不犹豫地答应她,因为她终究给我怀上了娃娃,这就是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向她的男人提出任何要求的最有分量的砝码。我蹲在窑dòng前头的阳光里,懒洋洋地看着胡小个子的儿子冲着我撒出了一道细细的彩虹,有些百无聊赖。这时候伙计跑过来向我报告,那个给我们卖粮食的人来了,在堡子外头等我呢。我就让伙计打开堡子把李冬青领到待客厅里来。
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李冬青走了整整三个月,今天才露面,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钱带回来了,不管怎么说,他能露面我就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他总得给我一个说法,一个jiāo代。几个月没见,李冬青憔悴了许多,人也明显地瘦了。他是一个人来的,背上背了一个包袱,我一看就知道,那个包袱里头装的不可能是银元。急归急气归气,见了面道一声辛苦还是应该的,我就对他说了声辛苦了,然后就让伙计给他上茶。
他坐到椅子上,叹了一口气说:“不辛苦,命苦啊。”
听他这话我的心就有些往下沉,估计情况不妙,这家伙不知道能编出些什么说辞来应付我。我也打定了主意,不管你说什么,没有钱我也放不了你。所以,我也不主动追问他,等着听他给我一个jiāo代。
茶上来了,他好像生下来头一回喝茶一样,端着茶吸溜吸溜也不怕烫连着喝了两杯,才开口说话:“这一回要不是跑得快,在huáng河口一带就把命搭上了。”
我问他:“咋了?碰上土匪了?”
他说:“土匪我倒不怕,你也是土匪,到时候叫你出面就成了,你们是同行,有理说得清。我遇上的是红军。红军跟中央军的一个师还有四个县的保安团打起来了,打得那叫热闹,后来你猜怎么样了?”
我想起了尕团长跟他的部队,还有那个瘦得满脸只剩下一双眼睛的师长,不知道在huáng河口跟正规师外加四个县的保安团打仗的是不是他们,如果是他们,我估计凶多吉少。他们是一支已经疲惫羸弱苟延残喘的军队,我实在想不透他们有什么本钱跟任何一支部队打仗。
“咳,你说的红军我们已经见过了,可怜得很,不要说打仗,再弄不上吃的饿都饿死了,还打仗呢,可怜啊。”我没有对他说我跟红军的jiāo往,这种事情做得说不得,如果传到中央军那里,说不准会惹什么麻烦。我们这号人混世界的基本法宝就是凡是比我qiáng的都别招惹,除非bī到了生死存亡的份上。
“咋,你见了?”
我点点头:“远远地看了一眼。”
“你真想不到,那场仗打得真叫人心惊胆战。红军不到两千人,中央军一个整编师就有四千多人,再加上四个县的保安团,总共有七千多人,结果呢,整编师叫人家打垮了三个团,保安团就更不用说了,人家一个冲锋就都跑散了。跑散了也好,总比叫人家打死qiáng。”
“你说啥?谁胜了?”
“红军啊,人家打败了整编师,打垮了四个县的保安团,晋陕豫三个省都震动了,西安、太原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准备逃跑呢。结果人家根本就没看西安城一眼,一转眼不见了,说是朝北走了。”说到这儿,李冬青叹息了一声,“唉,说到头来,还是中央军太稀屎,我们每年缴捐纳税地养活他们,他们狗屁用没有,连那么一帮跟叫花子差不了多少的红军都收拾不了。”
我判断这支红军肯定不是跟我拜了把子的尕团长的那一支,如果是他们那支军队,他们能打败中央军一个师打死我都不信。我没心情再跟他研究中央军和红军的问题,那跟我没关系,我最关心的还是我的麦子是不是换成了银元。我问他:“麦子听说你卖了,又听说你上了些布匹、茶叶、西药拿到西安城去了,咋样?出手了没有?”
李冬青说:“再不出手你不是就把我一家老少都绑来了,我敢不出手吗?”
我说:“你胡说呢,生意归生意,赔了赚了我咋会抓你家里人呢。”
“算了吧,尕司令,还是你狠,你派的人把我们李家寨的猪狗jī鸭都吃光了,现在好得很,我们李家寨子jī不鸣狗不咬,清静得了不得。”
肯定是那个不争气的过油肉在那边糟害人家了。我明明告诉他不要张扬显身,暗地里监视李家就成了,这家伙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事情,当了李冬青的面我又不能承认派人到李家寨监视他们家人了,只好含含糊糊地说:“李掌柜可能弄错了,这里头可能有误会,我查一下到底是咋回事情,查清楚了一定给你回话。”然后我就追着他问:“货出手了,钱呢?”
李冬青说:“钱我哪敢随身带,五万多块大洋,你敢一个人背上走那么远的路?就是敢背我也背不动啊。再不然我早就回来了,碰上打仗,就又缓了半个多月,消停了才敢过来。你还得派上人跟我到西安城取去。”
我说:“没问题,你要多少人?”
李冬青反过来问我:“你觉得押运五万块大洋需要多少人?”
我想了想说:“两个人足够了。”
他说:“行,不愧是尕司令,跟我想的一样,如果是你尕司令亲自跟我跑一趟,你一个人就够了。”
这种事情不能人多,人多了太扎眼,等于告诉所有人我们在运值钱的东西,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即便我们的人都出动了,如果有人盯上了我们这批东西,我们也难以平平安安地把东西运回来。人再多我们也多不过中央军和杂七杂八的保安团,中央军和保安团都是为了钱连他亲爹妈都能抢的家伙,在这方面他们根本连土匪都不如,盗亦有道,我们起码还讲个信义。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显山不露水找几个特别gān练可靠的人把钱偷偷运回来。即便万一让别人盯上了,人少jīnggān也好脱身。
“那有啥呢,我就亲自跟你跑上一趟。”
“真的?”
李冬青上上下下地看我,好像牲口贩子在挑选牲口,我说:“看啥,我不行吗?”
李冬青说:“你当然行了,你要是不行就再没有行的人了。”
我说:“我再带上一两个伙计。”说这话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奶奶,如果她在,我跟她两个绝对能做到万无一失。
李冬青说:“还有一件事情我们可得说在前头。这次粮食卖的价钱你们伙计都在跟前,没有预想的那么高,主要是各地的粮食贩子听到河南遭灾、粮价飞涨的讯息,都跑到河南去了。粮价向上冲了一下就跌下来了,结果我们一石才卖了三十块大洋,一千石就是三万块大洋。后来我就地采购了一些布匹茶叶西药等等,贩到西安之后,刚好碰上中央军大批开过来剿共,西安城里这些物资价格飞涨,也算是我们有运气,倒过来倒过去总算凑上了五万块大洋这个数儿,刨去来往开销,能落四万多块大洋。你想好了,我们怎么分事先要有个说法,别到时候钱到手了又因为分利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