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意味深长地说 :“我这次来,就是要请你这‘修鳞养爪’的蛟龙出海兴风作làng哩 !”
吴斌已明白八九成意思,便小声说 :“此处不便说话,我们到外头去 。”继而又大声嚷道 :“走走走,老朋友难得会面,咱们到“第一泉”去尝尝上等的西湖龙井 。”
于是,秋瑾跟着吴斌,出了武备学堂沿街而行。
两人一直来到西湖边上一家酒楼,上得楼来,店小二擦桌抹椅,吴斌顺手从腰里拿出把手枪往桌上一放,吩咐道 :“酒菜赶快上,不叫的时候,别过来打扰 。”店小二连忙答应 :“是是是,这位爷,你只管慢慢用,绝对保证您清静 。”吴斌哼了一声,秋瑾在一旁差点乐出声来。
这酒楼正好对着西湖,窗外垂柳依依,湖面之上波光盈盈,几条小船悠悠地dàng着,秋瑾一边吃喝,就一边把浙江起义的事告诉吴斌。
“什么时候动手 ?”吴斌问。
“安庆在五月二十八,我们准备在六月上旬 。”
“我们该做什么 ?”
“等绍兴军攻打杭州时,你可作为内应起义,夺取省城 。”
吴斌表面很平静,只是不断用手指敲着桌面。他忽然说 :“杭州城里还有没有别的人马 ?”
“现在城里新军第二标蒋尊簋,是同盟会的 。”说着秋瑾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说 :“这是我写的亲笔信,你可拿它去与蒋尊簋取得联系,两个共同布置城里兵马 。”
“好,这蒋尊簋我认识,杭州这面的事你就jiāo给我们来办好了 。”吴斌满口答应,把信接过来揣好。
秋瑾诚恳地看着吴斌 ,“那,这方面就全jiāo给你了 。”
“你就放心好了,只要金、处两地一动,你们随到,我们随时就在城里起义 。”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吴斌才把店小二叫过来付了账。两人下楼各自分手而去。
秋瑾来嵊县已经两天,可是平阳党的线索一点儿也没有。傍晚时候,她回到了住的梁山客栈。客栈掌柜端来一盆清水,他瞟了瞟秋瑾拿在手里的纸扇和扇坠,用浙江方言搭讪 :“大先生,汰面(洗脸) 。”
秋瑾心中烦躁,并未理他,就去洗脸。那老头儿拿起桌上的扇子,摩挲半天,“这玩意儿 ,像个读书人用的,大先生,您在这访人,还是寻事啊 ?”
秋瑾白了他一眼,一把夺过扇子,冲着老头儿说:“往后没唤你,别进屋来 !”
老头答应着慢慢退了出去。
秋瑾赶紧对着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男装,看是不是有什么破绽。
第二天一清早,秋瑾爬起来,梳理一番,又往店外走,她必须尽快找到会党,安排起义的事。当她刚要出门时,那老头儿又笑嘻嘻过来,向秋瑾打招呼:“大先生,起这么大早,要出门么?大先生要是来做买卖办货的,可留神墙上的招牌贴儿,嵊县狗多,早去早回啊 !”
老头儿絮絮叨叨,秋瑾没搭理他。走出客栈,她一连转了好几条街巷,一张熟悉的面孔也没碰见。她把纸扇拿在手里,却根本没有人找她。她在一个墙角,无意看到几张七歪八扭的招牌贴。猛然间,她忽然想起在日本时 ,冯自由告诉她内地洪门为避免官府注意,没有固定会址,同党人想寻找,就注意招牌贴儿。有一种一律歪贴的招牌贴儿,同指一个方向,你顺着找下去,就能找到会址。
秋瑾急忙搜索墙上所有贴儿,她转了一整条街,发现有几张一律朝南贴,上面一律大红毛边纸上写着黑字 :“天行饭馆食宿兼营”。
秋瑾兴奋地沿着招牌贴儿一路向南而行。过了两个街口,在马路左边,露出一个饭馆,秋瑾走过去,只见黑瓦粉墙的门面上挑出一个蓝色旗子,上写“天行饭馆”。
秋瑾正了正帽子,打开扇子一边摇着,一边走进饭馆。
一个年轻的店伙计,肩上搭一条白毛巾,满脸堆笑走上来招呼 :“大先生,吃饭 ?”
秋瑾摇摇头 :“不吃 。”
“饮酒 ?”
“不饮 。”
“不吃不饮,客人来做什么 ?”
“来寻师兄 。”秋瑾用暗语说道。
店伙计愣了一下,放开喉咙喊道 :“雅座在里面,您楼上请……”
秋瑾跟着店伙计上得楼来,走进后面一间小屋。秋瑾的心砰砰直跳。
这时,里屋走出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人,打量了一下秋瑾,眼睛盯在她手中的那个扇子上,问:“何处来 ?”
秋瑾把白纸扇一合,答 :“万里而来 。”
“几人来 ?”
“独来独往 。”
“来访谁 ?”
“拜亲访友 。”
那中年人冲秋瑾一笑,低声说 :“跟我来 !”说完,掉转身子起步就走。
秋瑾跟这中年人走出天行饭馆,两人一前一后,相距十几步远,并不说话,他们又转了几个巷口,出了市镇,再越过几条田垅,走进一个绿树成荫的小庄子,在一前装柴门的人家停了下来,中年人在门口喊了一声 :“有亲戚来了 !”
屋里出来一个壮汉,望了秋瑾一眼。秋瑾一看便冲上前去,“金发大哥 ?”
壮汉一惊,有些生气,竟掉转身子回屋去了。秋瑾连忙跟进屋去,她着急地对大汉说 :“王大哥,你不认识我了么 ?”说着便脱下便帽,摘掉假辫。
王金发“啊呀”一声,“原来是你,鉴湖女侠 。”
“好你个江洋大盗,连我也不认识了 。”
“岂敢,只是你一身男装,我怎能认出,何况最近官府到处找我,你刚才喊我,吓了我一大跳 。”
秋瑾笑了起来,“唉,我这人急性子 ,总是改不了。”
那中年人看到这里便自己出门回去了。
秋瑾把有关起义的安排告诉了王金发,并讲了有关拟定军制的事,最后她说 :“绍兴有二三百学生,杭州有近五百名新军士兵,全浙江有革命党人六七千之多。再加上你们平阳党,还有金华、处州的龙华会弟兄,大约近万人,只要一动 ,何愁不能成事 ?”
王金发猛地一拍掌,道 :“好啊,我们会党兄弟早就盼着起事,就是没有人来组织,这下可好了。唉,别处的会党你通知得怎样了 ?”
“就差武义和兰溪了,只是时间太紧,找他们很难啊 ?”秋瑾说道。
“这样好了,我去找老管事的,他对这一带会党很熟,由他带你去找他们 。”说着王金发就挑门帘出去了。
秋瑾等了有一顿饭工夫。王金发带了一个老头子回来了。秋瑾一看,原来那人正是梁山客店的掌柜。
老人看着秋瑾,笑嘻嘻地说 :“大先生还算顺利吧 ?”
秋瑾忙拱手道 :“老人家,这几日实在冒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