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当农民_唐师曾【完结】(3)

2019-03-10  作者|标签:唐师曾

  家庭划清界限,争取早日加人红小兵”。其实我二伯长得一点也不像漫画上麦克阿

  瑟,活脱脱一个中国胖大老头儿,只是汗毛比我爸的粗重得多,大概是美帝国主义

  茹毛饮血的结果。

  白、蓝本是清新灿烂的颜色,可在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漂亮的

  蓝、白一旦遭遇红色成为旗帜,就立刻使我战战兢兢。因为国民党反动派的青天白

  日满地红和美帝野心láng的星条旗都是这三种颜色的组合。我第一次见识美国国旗是

  二伯来信上的恐怖邮票,这些颜色张扬的家信必须经过“片儿警”老王的大手,用

  浓重的河南口音念给扫地出门的爷爷听。这些家信之所以必经捏在警察手里,全因

  为信封右上角的星条旗——革命红色与蓝白的奇异组合。人生的许多第一印象大概

  终生难以改变,一直到现在我也很难把海明威、爱迪生、爱因斯坦当做美国人。至

  今我对大胡子、尖下巴、目光炯炯的林肯总统的深厚情感也难以敬爱两字形容。

  海湾战争期间,我单人独骑潜人巴格达,发现美国使馆的星条旗躲在围墙的蛇

  腹式电网后于子而立,原来除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之外,还有其他政治势力像我们

  当年那样仇恨美国。1993年夏,我第四次赴伊拉克采访时,美国驻巴格达使馆的财

  产已拍卖一光,破旧星条旗在风chuī日晒下也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星条。到2000年我

  第五次访问巴格达时,美国使馆围墙上的星条旗早已不知下落。

  在中东,星条旗是各种恐怖组织袭击的头号目标,其危险仅次于以色列蓝白相

  间的大卫星。贝鲁特的美国使馆早被汽车炸弹炸上天,伊朗、利比亚gān脆就没有美

  国使馆。即使在东耶路撒冷,亲睹焚烧星条旗亦非难事。战争期间,我把五星红旗

  缝在摄影背心上当护身符,屡试不慡。可远在大洋彼岸的二伯却总是对五星红旗在

  中东动乱地区对我生命财产的保护力表示怀疑。一天,看完CNN 新闻的二伯突然感

  到“头号qiáng国公民”的神圣使命,硬是把电话从阳光灿烂的加利福尼亚打到硝烟蔽

  日的海湾,他要对我的安全提供保护。可惜当时我客居的巴格达马蒙国际电话局已

  被炸成一堆乌铁,当我收到新华社约旦分社符尉健社长转来的口信时,我正仰望咆

  哮而过的美军F -15出神,深感星条旗的美国离我如此之远,又如此之近。

  北大毕业那一年,我差一点去了美国

  按爷爷的说法,我二伯是他儿女中脾气最怪的一个,因为二伯属马。二伯先后

  在南京金陵农学院、美国康奈尔大学学习蔬菜育种,发明了许多奇异而有价值的新

  品种,还在美国以“唐博士”(Dr TNG)命名了一种瓜,可他自己却终生无嗣。为

  此,我爷爷一直希望把我过继给二伯为螟岭义子,因为我命中“鼠年逢马,主走四

  方”。虽然法律文件上说我1968年就已是美籍华人唐振维的儿子,可我依然舍不得

  北京。尽管我整天骂一万遍北京不好,可我就是离不开它。我出生的祖屋门前的什

  刹海,我念过的小学、中学直到北大,全让我为之骄傲。新华社给我提供了一系列

  九死一生的冒险机会,已经让我饱尝死亡的刺激和荣誉的美好。我像一只爬到旗杆 2/94 首页上一页12345678下一页尾页

  顶端的猴子,永远期待撩人的锣鼓。

  北大毕业那一年,我差一点去了美国。当时二伯帮我联系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

  校,之所以选择这所学校是因为二伯作为加州纳税人希望以此少缴学费。我对这所

  大学感兴趣完全是因为越战,伯克利是反战闹事的核心,故事片中《阿甘正传》阿

  甘的女朋友珍妮就是伯克利的学生。可我当时深受北大斯诺。萧乾的影响,一心以

  为中国会有一系列大事将为我发生,我迫不及待地想当记者,用相机记录它们。二

  伯在连叹可惜之后,让二大妈帮我买了台Pentax MX ,后来我靠这台相机打进新华

  社。海湾战争中,我一度因盲目冒进与上司意见相左,被断了粮草。就在《人民日

  报》狂chuī我英雄壮举的当天,我还在为一天的饮食无着而愁眉不展。关切我生死的

  二伯闻讯,立即把机票寄到约旦,让我前往加州休整。可我需要的是悄祥战区的经

  费。最后还是中国驻巴格达大使郑达庸给我一万美金,满足了我的要求。拿破仑曾

  言,缓带足以让战士出生人死、六亲不认。为此二伯一直骂我这个儿子不孝。

  待我从中东回国时,二伯身体状况大为不好。78岁的胖老头儿身患高血压、心

  脏病,一次直肠手术几乎要了二伯的老命。二大妈也已年近古稀,还是开车往返各

  处美国衙门,帮我申办各种手续。可我因忙于在神农架寻找野人和各种越野车赛,

  一直耽搁到1996年。直到我决定暂缓新华社工作请假三个月赴美探亲,我才发现种

  种烦琐程序比登天还难。

  从未因签证如此落魄

  首先,我得向新华社摄影部提出探亲申请,得到部主任签名批准后,上报新华

  社gān部局,gān部局审查档案,核实唐师曾确有二伯唐振维其人定居加州后,再由北

  京市侨办出证明“唐师曾确系侨属”。北京市侨办一位慈眉善目的李未小姐在查阅

  了各种卷宗之后,签批了“按归侨、侨眷政策,给予办理”的公文。以后是一系列

  公章、公证及盖章费用,档案管理费、政治审查费、证件费、公证费……每一位官

  员都绷起扑克脸,一手jiāo钱一手盖印……其重负足以让我这个月薪530 块人民币的

  主任记者不吃不喝攒半年的。

  其后,我手捧填好的各种文件,到北京市公安局出人境管理处花五块钱买表格

  两份,一一填好。与二伯出具的邀请信。经济担保书、亲属公证等中英文本一并上

  呈,由公安局指定的翻译机关翻译认证。

  公安局的熟人对我的长征大泼冷水,认为美国不可能给我这样的“恐怖分子”

  发放签证。劝我还是回中东去找卡扎菲或者萨达姆。弄得我往日豪情如水银泻地,

  从此没敢沾美国使馆的边。

  1996年7 月底,二伯病情突然恶化,再次催问我的行程。我这才手忙脚乱地翻

  出以前从美国使馆领来的签证表,从傍晚gān到午夜才好歹填完。

  凌晨4 点,赤身luǒ体的我被闹钟惊醒,愣了好大工夫才想起闹钟响是因为我要

  去美国使馆做签证。翻出枕头下较新可皱巴巴的大背心,穿好大裤衩,骑上自行车

  直奔美国使馆。

  位于日坛的美国大使馆门口静悄悄空无一人,宛若地狱之门,全然不像传说中

  的早市。我战战兢兢询问值勤的武警哨兵,签证在何处排队,哨兵威严而警惕,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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