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在中央书记处开会,听谭震林讲山东的农业情况。应该说,谭震林是“大跃进”的支持者,谭异常兴奋地说:“山东的小麦亩产平均可达400斤哟!真是了不起!”
huáng克诚听了直摇头。那时候小麦的产量还比较低。
会上,他拉住这位老战友,说:“老兄,山东的小麦亩产平均多少?”
谭老板和他也不见外,他们不仅是湖南老乡,在新四军的时候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说:
“不是说过了嘛,400斤嘛!”
huáng克诚说:“你骗鬼去吧!”
谭震林说:“我亲眼见的嘛!”
“你要说,有的地方亩产400,我信;要说平均400,只有鬼才信。”
可惜那时他的意见还是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
在北戴河会议上,他对搞人民公社有自己的看法。虽然大势所趋,但他认为是搞不好的。他对周小舟、王任重等人说过:人民公社挂个牌子,先看看,别急……
后来他到过湖南农村,对邵阳等地的小高炉炼铁颇有看法,给那些想听他说好话的同志泼了一瓢冷水:“你们这么搞,太不划算了,làng费资源,劳民伤财……”
同时,他对湖南没有搞qiáng迫密植表示支持。他说:“这就对了嘛,这样你们的粮食就比湖北、广东多了些,那里已经有人吃不上饭了。”
说这些话时,huáng克诚的心情是沉重的。
他还对当地的领导同志说:“这几年,我们党内,我们的gān部中,有一种很不好的现象,不敢讲真话,说真话的受压制打击,看风说假话的反被提拔重用。”
他还说:“有些假话是上面bī出来的,上面瞎指挥,下面怕戴‘右倾’的帽子,就大放卫星,讲粮食亩产几万斤,一个县讲生产多少万吨钢……”
正因为有了这些,他上山以后的表现就不难理解了。
他上山时,庐山正是云雾弥漫的时候。彭德怀的意见书已经在会议上印发了。
他到的当天晚上,李锐、周惠和周小舟来看他,和他谈起了山上的情况,认为在小组会上不能多谈缺点,谁说了都会有压力。
huáng克诚说:“我在书记处会上讲过,我huáng克诚也算是个敢讲点真话的人,现在也不好讲了。”
说到彭老总的信,他说:“写信gān什么?有话去找主席说就好了。”
“你对那封信怎么看?”
“我没有细看,粗看了一下觉得有问题,有漏dòng,还有刺。按照实际情况,缺点还可以说得再重一些,但这话不能对彭说。”
为什么不能对彭说,huáng克诚当然知道。虽说是中途上山,但当时的大气候他是知道的,关于毛泽东和彭德怀之间历史上的那些恩恩怨怨,他也知道。对大跃进、人民公社等三面红旗,看法上有分歧,而且支持者占了上风,他更是清楚。
对毛泽东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叫他上山,他也明白,叫他上山来自然是要他讲话,讲话也自然是要按毛泽东的意思来讲……
明明知道这些,但到了小组会上,他的发言还是有他的性格特点,还是他huáng克诚的风格。他说:“……检查缺点使我们前进,不会使我们后退。毛主席教育我们要天天扫地洗脸,检讨了缺点,我们就会更加健康,就会gān劲十足,更踏实。”
他对前些天会上讲大跃进不足的《会议记录》中的三条缺点,还觉不够,还要补充以下几条:
一、对农业生产成绩估计过高;
二、比例失调;
三、1959年的指标过大。
头一条为主导,后两条与之有联系。
在谈到人民公社问题时,他gān脆说:“我考虑了这样一个问题,对不对请大家研究,去年搞好还是不搞好?我想,搞也可以,不搞也可以。从长远说,搞了好;从短期说,不搞也可以。北戴河决议的领导作用,赶不上七里营、徐水那一套。”
越说他越有气,“现有有一种不好的风气,就是只能讲成绩,不能讲缺点。高扬到了一趟河南,看了几个地方,发现他们放的卫星不对头,炼的钢不能用,产量也不实,就给中央写了一封信,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结果材料转到了省委,省委大发雷霆,还不是因为说了你的不好的一面。这种风气很不好,有缺点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让讲缺点。”
有好心者向他使眼色,他不管,还是要把心中的话都说出来。“去年开始,有了那么一股风,就是铺张làng费。不要说别人,就我们中央,出来开会,不是也铺张吗?我自己也吃了,也玩了,但心里头不舒服。开会带戏班子,这好吗?我们一天到晚对群众说,要人家勤俭持家,几个月不吃肉,可我们的gān部吃那么好,群众听吗?……”
他的这些话受到了一些同志的欢迎,也和一些同志发生了争论。他事后回忆说:“我当时的火气也蛮大。”
至今当年参加会议的同志,说起huáng克诚的这次发言来,还都记忆犹新,说huáng老那是掏心窝子的话啊!
那次会上,中央常委刘少奇、周恩来等和他谈过话,要他和彭德怀划清界限,但huáng克诚总是“执迷不悟”。
实在不行,毛泽东要亲自出马和他谈话了。
作为毛泽东提名的总参谋长,应该说他身上有毛泽东欣赏的东西。毛泽东找他一起共进了晚餐。
毛泽东谈话历来是天高地阔,无所不谈,说目前的形势,也说历史上的情况。
当他们谈到当年四平保卫战的情况时,毛泽东突然问:“难道四平保卫战打错了?”
huáng克诚说:“开始敌人向四平推进,我们打他一下子,以阻敌前进,这并不错,但后来在敌人集结重兵寻我主力决战的情况下,我们就不应该固守四平了。”
“守四平当时是我决定的。”
这时huáng克诚说出了字字千钧的一句话:
“是你决定的也是不对的!”
毛泽东说:“那就让历史和后人去评说吧!”
这就是huáng克诚。这也正是人们说的,刀架在脖子上了,他还和别人论理。
huáng克诚不这样认为,毛泽东是他信任的领袖,他认为就应该向毛泽东讲真话甚至提出批评,并希望毛泽东能够从谏如流。
此后毛泽东又和他谈过许多,几乎每件事都有争辩,只是不同程度罢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主席给我戴五顶帽子。我和他争论起来了,说我和彭德怀是“父子关系”,我不同意。我和彭在一起共事,有的事情见解一致,但有很多时候我们的分歧也很大,怎么能说“父为子隐,子为父隐”呢?说我是彭德怀的政治参谋长,我说,我怎么是彭的政治参谋长,是你调我来当参谋长的嘛!我说我不行,是你非要我当。再说,他在山上,我在山下,相隔几千里……还有一顶,是说我们是湖南集团,我也不接受,同是湖南籍,在一起多说点话就叫湖南集团?主席说我们是军事俱乐部成员,我们有什么军事俱乐部啊?如果说我的观点和彭德怀的观点基本一致,我还是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