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京剧“沙家浜”,取材于这个小茶馆,那是另外的事了,我们不在此处赘述。
谭震林在常熟没有停留,连夜前往徐州市“民抗”司令部驻地。
第二天,太阳初升的时候,老板以很不协调的衣着,出现在“江南抗日义勇军东部司令部”和中共东路特委、常熟县委等同志的面前。
不几天,队伍里便传开了这样一句话:
“上级派来了个老板!”
按理说,事情结束了,“老板”的称呼也就该结束了。谁知这称呼不仅没结束,反而越叫越响了。
这其中,有人叫着好玩;有人觉得他总管一个方面的工作,叫“老板”也合适;他自己也没有及时宣布该结束这称呼,所以就叫下去了。他大概也没想到“老板”的称呼会伴随他的后半生。
“大闹怀仁堂”这一说法,出自“四人帮”之口,
却成了老一辈革命家向邪恶势力抗争的代名词。
一排高级轿车,停在中南海怀仁堂前。
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可以算一个历史的见证人了。远的不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这里发生过多少惊心动魄的斗争,演出过多少威武雄壮的话剧!
全国政协第一次会议在这里隆重召开。
最高国务会议,毛泽东在这里发表极其重要的讲话。
中国共产党七届四中全会在这里处理了高岗、饶漱石……
毛泽东去世以后,在这里抓走了祸国殃民的江青反革命集团——这是后话了。
当初建造“怀仁堂”的慈禧太后,怎么也想像不出她的这座“佛照楼”会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重要议事场所。
今天,怀仁堂前一片宁静。卫兵依然肃立,铜狮依然威严。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一段时间以来,中央高层的斗争几近白热化、公开化,双方阵垒分明,观点尖锐对立。一场大的政治风bào已经不可避免。
2月6日,怀仁堂会议室里,响起了叶剑英的广东式普通话音:“我不看书、不看报,也不懂得什么巴黎公社的原则。请你解释一下,什么是巴黎公社的原则?革命能没有党的领导吗?能不要军队吗?”
叶剑英这是问陈伯达。那个时候,陈伯达了不起呀,全党公认的“马列主义理论家”。
2月11日,还是在怀仁堂,叶剑英、徐向前两位元帅又同中央文革的人发生了冲突。
叶剑英不无嘲讽地说:“请地方的同志保护一下我们军队!”
徐向前的态度更鲜明:“你们要不要军队?如果不要军队,我就不gān了!”
2月14日,也是在怀仁堂,斗争升级了。在“文化大革命”要不要党的领导,要不要稳定军队,要不要把老gān部统统打倒等问题上,双方拍了桌子,瞪了眼睛。
叶剑英说:“你们把党搞乱了,把政府搞乱了,把工厂农村搞乱了!你们还嫌不够,还一定要把军队搞乱!这样搞,你们想gān什么?”
徐向前接着说:“军队是无产阶级专政的支柱。这样把军队搞乱,还要不要支柱啦?难道我们这些人都不行啦?要蒯大富这类人来指挥军队吗?”
叶剑英问康生、陈伯达:“上海夺权,改名为上海公社,这样大的问题,涉及国家体制,不经过政治局讨论,就擅自改名称,又想gān什么?”
……
这天是2月16日。
谭震林迈步走进怀仁堂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成为今天的主角。因为今天的会议的议题是研究“抓革命,促生产”。周恩来签署的会议通知上写得明明白白。
这是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大碰头会(当时有大碰头会和小碰头会,处理中央的日常工作。这两个碰头会的召集人都是周恩来。毛泽东、林彪都不参加)。谭震林的任务是“碰头”,他怎么会一下子成为会议的主要角色呢?
问题是“碰头”,碰上了张chūn桥的“头”。
假如谭老板不是迎面碰上了张chūn桥,假如张chūn桥不是咄咄bī人,也许爆发不了这场尖锐的斗争。然而,这些假设,都只能是假设。事情按照它内在的规律自然而然地向前发展。
本来,周恩来是召集人,他应该宣布开会,宣布散会。然而他没有宣布开会,也没有宣布散会,只是因为——
谭震林碰上了张chūn桥。
他们是熟人。谭震林在上海工作时,张chūn桥是《解放日报》的总编辑。他们不仅打过jiāo道,谭还曾经批评过他。
“文化大革命”以来,张chūn桥平步青云,步步得宠。但谭老板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因此,当他迈着四方步进入会议室的时候,谭老板拦住了他,冷不丁问一句:“chūn桥同志,陈丕显同志为什么不让来北京?”
谭老板曾经在两个场合亲耳听到毛泽东讲,把某些省委书记接到北京来。江华、江渭清、谭启龙等人先后接来了,惟独上海的陈丕显没来。
张chūn桥怔了一下。谭老板的脾气,他是知道一些的。但现在的张chūn桥,已经不是前几年的张chūn桥了。他不冷不热地回答:“群众不答应啊!”
谭震林的火气不打一处来。最近,他经常听到有人把事情往“群众”头上推,动不动就是说群众不同意。他朝张chūn桥吼起来:“什么群众!群众!老是群众,还有党的领导哩!不要党的领导,一天到晚,老是群众自己解放自己,自己教育自己,自己搞革命。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形而上学!”张chūn桥一伙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镇住了。而陈毅、李先念、余秋里等同志暗暗为谭老板叫好。
见张chūn桥不说话,谭震林更来气。几乎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们的目的,就是要整掉老gān部。你们把老gān部一个一个打光,把老gān部都打光!”
谭震林把目光转向在座的老战友,说:“40年的革命,落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老同志的目光,给了谭震林更足的勇气和力量。他把自己的愤懑,一股脑往外倒:
“黑五类有人讲话,高gān子弟怎么没人说话!高gān子弟统统挨整,见高gān子弟就揪,这不是反动血统论是什么?这是用反动的血统论来反对反动的血统论。这不是形而上学吗!蒯大富是什么东西?就是个反革命!搞了个百丑图。这些家伙,就是要把老gān部统统打倒!”
这还不够,谭震林是65岁的人,经历了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的种种风雨,见到过党内多次重大斗争。他把心窝子里的话都掏了出来:“这一次,是历史上斗争最残酷的一次。超过历史上任何一次!”
谭震林说出这话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考虑到后果的。他把矛头指向了毛泽东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他义愤填膺地说:“捕鱼问题,连续bī我4次。说政治上造成很大的影响,经济上造成很大的损失。江青要把我整成反革命,就是当着我的面讲的!”
他指名道姓责骂起江青来,使会议室气氛更加紧张。
谢富治也许是为了缓和一下紧张空气,也许是为了给江青辩护,朝谭震林摆摆手,说:“江青同志、中央文革小组的同志,都多次保过谭震林同志,并没有说你是反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