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张名振火并听从隆武帝号令的将领huáng斌卿(字明辅,福建甫田人,隆武政权封其为成虏侯),攻占沿海最大岛屿舟山;十月,监国移驾舟山,再召huáng宗羲还朝,并派他和兵部左侍郎冯京第(字跻仲,号簟溪,浙江慈溪人)为澄波将军阮美的副手,以万历年间李太后颁赐给普陀山的藏经为礼品,出使日本求援[注].
抵达长崎后,知道日本不肯出兵,宗羲等人失望而归.大约自此以后,宗羲就不再在鲁王政权中任职了.
当时,清廷在浙江的地方长吏严厉镇压与鲁王集团有联系的人,huáng宗羲、冯京第等的姓名被公布于通衢,他们都在缉拿之列.但宗羲并未因此而脱离抗清复明事业,他与抗清义士的联系仍十分密切,"江湖侠客,多来投止",与在四明山中坚持抗清的冯京第、王诩之间也常有信使往来.顺治七年(1650)三月,宗羲至常熟拜访故人钱谦益,以在钱氏绛云楼读书为掩护,与谦益密谋策动清"婺中镇将"马进宝起义,以为鲁王声援.九月,清军大举围剿四明山各寨,冯京第兵败遇害,宗羲弟宗炎也被逮捕,关在死牢中,于是宗羲冒险潜入宁波,与好友万泰等人计议,利用种种关系,在处决前夕才将宗炎救出.顺治八年(1651)夏秋之jiāo,清闽浙总督陈锦计划分三路进攻舟山,宗羲侦知这一消息,立即派人入海告警.顺治十一年(1654),张名振造使与宗羲联系,来人在天台(今浙江天台县)被逮,宗羲又遭指名拘捕.顺治十三年(1656),慈湖(在浙江慈溪县东)义军首领沈尔绪被人出卖,牵连到huáng氏兄弟,官府认定宗羲为首谋,被指名严拿,这次宗羲的处境十分危险,好不容易才"脱死毫厘间";宗炎则又被捕,宗羲顿足长叹,说:"这回大概死定了!"幸赖亲友尽力营救,宗炎始得出狱……这以后,宗羲处于官府严密监视之下,轻易不敢有所活动.
前明各股抗清势力的复明斗争也时起时伏:顺治八年(1651)九月,清兵攻陷舟山,张名振护监国由海道往依郑成功(本名森,字大木,福建南安人,1624—1662.1645年,隆武帝赐姓朱,并为改名;1658年被桂兰朱由榔封为延平郡王;1661年收复台湾),于第二年正月抵厦门.然而郑成功以永历帝(朱由榔,神宗孙,思宋堂弟1623—1662.1646年,广西巡抚瞿式耜等人在广东肇庆拥由榔监国,不久由榔即称帝)为正统,故鲁王处于寄人篱下的境地;顺治十年(1653)三月,鲁王以海自行取消监国称号,不过张名振、张煌言仍听命于他.顺治十三年(1656)年底,张名振在舟山去世(据说为郑成功手下投毒致死),遗言以所部归张煌言节制.顺治十六年(1659)五月,张煌言、郑成功大举入长江,七月底煌言兵临南京观音门外江上,待郑成功赶到,煌言又由芜湖取池州(今安徽贵池)、徽州(治安徽歙县)、宁国等地,一时江淮震动.可惜顿兵坚城之下而又懈怠轻敌的郑成功却被清军击溃,南明此次行动仍以失败告终;郑撤回厦门,煌言孤立无援,几至全军覆没,他本人迂回潜行2000余里,方抵浙东沿海.局处西南一隅的永历帝也无法立住足,于同年亡命缅甸.康熙元年(1662),永历帝在昆明被吴三桂杀死,郑成功、鲁王以海亦在台湾先后去世,以恢复明室为目的的大规模武装斗争自此之后基本止息.
这几年中,huáng宗羲及家人或伏处海隅,或避居山野,可以说"无年不避,避不一地"(《南雷文定·避地赋》),四处颠沛流离,过着极为艰难困苦的生活.宗羲本人"自北兵南下,悬书购余者二,名捕者一,守围城者一,以谋反告评者二三,绝气沙囗者一昼夜;其他连染逻哨之所及,无岁无之,可谓濒于十死者矣!"(《怪说》)他的亲人在东徙西迁、动dàng不宁的亡命生涯中也连遭不幸.顺治十二年(1655)除夕,最钟爱的幼子阿寿夭折,数月过后,二儿媳孙氏和小孙子阿运也相继病死,宗羲万分悲痛,长歌当哭,他写道:"(去曷)来四月选三丧,咄咄书空怪欲狂.八口旅人将去半,十年乱世尚无央!"(《南雷诗历·子妇客死一孙又以疾殇》)《南雷诗历》中以"哭寿儿"、"梦寿儿"为题的诗也有八首之多;顺治十六年(1659)避居化安山时的《山居杂咏》,读来更是"横身苦楚、淋漓满纸"尽管"濒于十死",尽管"其得不死者,皆有天幸",然而宗羲并"不为之慑"(《神道碑》).人生历程中的这许多磨难和打击并没有使宗羲屈服,更不能把他压倒!即使在逃亡之中,他也能处之泰然,过着"数间茅屋尽从容,一半书斋一半农"(《山居杂咏》之六)的生活;而且,这些挫折和危难还淬砺了宗羲的意志,丰富了他的阅历,并促使他对政治、社会、历史、人生进行理性反省和理论探讨,终于为我们铸成一位继往开来的思想巨人.
四、著述讲学 名满天下
顺治十八年(1661)冬,huáng宗羲与家人返回故居.
各地的抗清斗争相继宣告失败,清王朝的统治日渐巩固,宗羲冷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锋镝牢囚取次过,依然不废我弦歌.死犹未肯输心去,贫亦其能奈我何!"(《山居杂咏》之一)即使在戎马舟船或亡命山海的日子里,宗羲也从未停止过力学著述,比如《监国鲁元年大统历》、《授时历故》、《勾股图说》、《测圆要义》、《易学象数论》、《留书》等等,都完成于这一期,其中,顺治八年(1651)秋撰写的《留书》是宗羲阐述自己政治思想的第一部重要论著;如今,刀光剑影、不退宁居的日子似将结束,宗羲便将下半生心血倾注在学术事业上.在此后的30多年中,宗羲致力于讲学和著述,开创了在中国学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清代浙东学派,培养了多方面的人才,写作了大量涉及哲学、史学、文学、艺术、天文、地理、数学等领域的学术专著,对中国的思想和文化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大致说来,huáng宗羲的讲学活动,主要集中在康熙二年至十八年(1663——1679).
康熙二年,huáng宗羲应友人吕留良之请[注],渡江北上至语溪(又一名语儿溪,在浙江桐乡县东南一里许),吕氏家中之梅花阁设馆,为吕氏子弟授课,到康熙五年(1666)冬方辞去馆事.这几年中,huáng宗羲仆仆往来于崇德、余姚间,讲习余暇,则与吕留良及吴之振、吴自牧叔侄诗文酬唱,还与二吴共同编选《宋诗钞》.康熙三年(1664)四月,宗羲与吕、吴等联袂至常熟访钱谦益,此时钱氏已病危,自知不久于人世,一见宗羲,便以丧事相托,并说:"唯见知吾意.殁后文字,不托他人."(《思旧录》)——谦益死后,其子孙贻别求龚鼎孳(字孝升,号芝麓,合肥人,与钱谦益、吴伟业齐名,合称"江左三大家")作墓铭文字,宗羲"得免于是非"(《思旧录》).
康熙六年(1667)chūn,huáng宗羲重游绍兴,自念台先生刘宗周崇祯中立证人书院、大会讲学,倏忽已历30多年.为了纪念自尽殉国的先师,光大师门学说,宗我与同出念台先生门下的姜希辙(号定庵)、张应鏊(号奠夫)等商议筹画,于九月重开证人书院讲席.这次讲会上,宗羲系统地归纳揭示了宗周学术的四个纲领性命题,发前人所未发,即:"静存之外无动察","意为心之所存","已发未发,以表里对待言、不以前后际言","太极为万物之总名"(详参《子刘子行状》卷下),若gān年后宗羲撰《明儒学案》,亦据此为纲宗.
此后数年中,huáng宗羲曾多次赴绍兴,与同门会讲于证人书院,并着手整理编写一批阐述发明蕺山学术jīng华的著作,如《子刘子学言》、《子刘子行状》、《证人会语》、《圣学宗要》、《答董吴仲论学书》等等.宗羲对自己的恩师极为尊重,经常满怀深情地谈起蕺山先生对他的教诲,宗羲学术也是上承王阳明,近宗刘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