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大儒_舒大刚/杨世文【完结】(50)

2019-03-10  作者|标签:舒大刚 杨世文

  袁山松书已佚,这条材料见于李贤《后汉书注》.注文作《六儒论》,根据王充推崇鸿儒的思想,"六儒"当为大儒之误.辟雍,周代为太学之一,汉代则作为尊儒学、行典礼的场所.据《后汉书·儒林列传》,东汉辟雍始建于光武皇帝中元元年(56年),尚未来得及亲临其境,光武帝便驾崩了.到了"明帝即位,才亲行其礼."《明帝纪》说,水平元年(58年)十月"幸辟雍",那么,至少在永平元年,王充尚在京师,其时他已32岁,在洛阳访学已经14岁.明帝在即位之年,恢复了许多久废的儒礼,以表示对礼治的提倡.这年正月,皇帝戴上九寸高的通天冠,穿上绣着日月星辰的礼服,先祭光武皇帝于明堂,既而登灵台,望云物,chuī奏迎chūn的乐曲,观察物侯的变化,制定《时令》书,颁给列侯、诸王,重演了一番早为孔子所叹惜的授时"告朔之礼".这年冬天,明帝又亲临辟雍,举行尊老养贤之礼.

  事先推定年老博学的李躬为"三老",曾授明帝《尚书》的桓荣为"五更",这天,天子先行到达辟雍,举行典礼,然后派人用安车蒲轮(用蒲草裹轮以免巅簸)将三老五更接来,皇帝亲自到门屏之间迎接.以宾主(而非君臣)之礼迎上柞阶.皇帝下诏"尊事三老,兄事五更",三公九卿,各就各位.皇帝挽起龙袍,操刀亲割,将肉献(不是赐)给三老,还亲自给他酌酒;五更,则由三公如此这般地侍候.接着举行she礼,she礼完毕,明帝归坐于讲堂之上,正襟危坐,执经自讲,诸儒执经问难于前.不够级别的"冠带缙绅",只有环绕着辟雍璧水,隔岸观望了.这天,平时被人骂为穷酸腐儒的儒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王充看到了这出从前只在礼书上记载着、在儒生们口头传诵着的敬老尊儒大典,无疑是十分兴奋的,于是欣然作《大儒论》以颂其事.就是事隔数百年后,范晔作《后汉书》,在写到这一盛况时,也不无激动地说:"(明帝)坐明堂以朝群后,登灵台以望云物,袒割辟雍之上,尊事三老五更……济济乎!洋洋乎!盛于永平矣."五、仕途落拓

  和所有的读书人一样,王充学成之后,也曾抱着致君尧舜的梦想,走"学而优则仕"的路子.可是王充在官场的境遇并不比他的老师们好多少,《自纪篇》自叙其为官履历曰:

  在县,位至掾功曹;在都尉府,位亦椽功曹;在太守,为列掾五官功曹行事;入州为从事.

  王充一身只当过地方官,东汉地方机构,实行州、郡、县三级制,王充历仕三级,但都位不离"掾".掾,是汉代各极机构中的属官.在县里,他作官至掾功曹,主管一县人事和考功.在郡里,他曾先后在军事长官都尉府作过掾功曹,在行政长官太守府代理五官曹和功曹.在州里,他亦被州刺史征辟为从事属官.生平就没逃脱过为人下僚的命运.

  王充为官的地方,可考知者有扬州、丹阳、九江、庐江等地,《自纪篇》曰:

  "充以元和三年(86年)徙家辟诣扬州部丹阳、九江、庐江,后入为治中.材小任大,’职在刺割.章和二年(88年),罢州家居."这条自纪《北堂书钞》卷73和《太平御览》卷602引作"章和二年,徙家避难扬州丹阳."有误,"章和二年"应作元和二年,章和二年是充自免家居年,非始往之年.辟,指征辟,被征去作官,不是避难.《后汉书》亦载:"刺史董勤辟为从事,转治中,自免还家."辟字正作征辟讲.扬州是汉武帝所置十三部(州)之一,东汉为郡上一级行政机构.丹阳、九江、庐江皆郡名,当时属扬州部所辖.在元和三年前,王充为任何所尚不清楚.

  刘汝霖《汉晋学术编年》建初元年条,根据王充《对作篇》"建初孟年,中州颇歉,颖川汝南,流民四散,圣主忧怀,诏书数至,《论衡》之人,奏记郡守,宜禁奢侈,以备困乏.言不纳用,退题记草,名曰《备乏》"的自述,遂怀疑"充所仕者非在会稽而在中州之郡邪?"但别无旁证,难成定论.

  造成王充这种徘徊州县,淹滞不进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后来王充结合自己的切身体会,曾对仕路穷通作过全面的分析和论述.《逢遇篇》将入仕宦的达与不达归结为遇与不遇:

  操行有常贤,仕宦无常遇.贤不贤,才也;遇不遇,时也.才高行洁,不可保以必尊贵;能薄操浊,不可保以必卑贱.或才高行洁,不遇,退在下流;薄能浊操,遇,进在众上.世各自有以取士,士亦各自得以进.进在遇,退在不遇.处尊居显,未必贤,遇也;位卑在下,未必愚,不遇也.

  古人常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贤才常有,但仕宦的机会不常有.生逢其时,仕遇其主,虽才浅德薄也因缘得进;反之,如果生不逢时,所遇非人,即使才高八斗,德比夷齐,也会落拓在野,沉沦下僚.这在缺乏健全的竟争机制时更是如此.不过王充生当光武、明帝、章帝、和帝之世,正是东汉王朝的上升时期,征辟举拔之制,还是比较正常的,似乎谈不上生不逢时的问题,但并不排除其所遇非人的可能.《后汉书》说他"仕郡为功曹,以数谏争不合去".王充也曾自纪建初初年,中州欠收,充曾上书郡守,主张厉行节俭,以备困乏,但"言不纳用";时俗嗜酒,充以为酒耗五谷,又有醺酒滋事之忧,奏记郡守:主张"禁酒",亦不被重视.读书人的看家本领就是建言献策,既然言不纳用,可见他遇到的确实并非知己.

  王充在《累害篇》中又提出"累害"说:

  凡入仕宦有稽留不进,行节有毁伤不全,罪过有累积不除,声名有暗昧不明,才非下,行非悖,又知(智)非昏,策非味也,连遭外祸,累害之也.

  仕宦留滞,行迹诬伤,有罪不除,声名láng狈……这一切并不一定是他本人的过错,很可能是外物的连累和陷害.王充将这些来自外物的毁伤归纳为"三累三害".

  何谓三累三害?充说:乡里有三累,朝廷有三害.

  乡之三累指仕宦之前遇到的麻烦:朋友反目,相为毁伤,一累也;庸才忌妒,毁伤高才,二票也;jiāo游失和,转相攻击,三累也.朝之三害指出佳之后遭受的陷害:竟进者为了有限的职位互相低毁,在长官面前捏造夸大事实,长官又不明察,信纳其言,一害也;同僚爱好不同,清浊异操,"清吏增郁郁之白,举涓涓之言",名声越来越洁白,见解越来越高明,浊吏自渐形秽,怀恨在心,暗中收集清吏的过失,陷害重罚,二害也;长官亲幸佐吏,佐吏人品不高,提拔邪回之人,对不肯附从的"清正之士"必然心怀不满,在长官面前低毁他,三害也.王充所举的三累三害,生动而具体,恰如自己的切身遭遇.《自纪篇》自谓:"见污伤不肯自明,位不进亦不怀恨";"不泛jiāo俗才,俗才因其微过,蜚条(匿名信)陷之,然终不自明."正是对三累三害的绝好注释.

  《状留篇》中,王充对贤儒"仕宦不进,官爵卑微"的原因从多方面作了剖析,从贤儒自身方面看:一则因学问难成,"计学问之日,固已尽年之半矣",他们"锐意于道,遂无贪仕之心".等他们出仕了,又"纯特方正,无圆锐(圆滑钻营)之操".在那只有jian滑才有市场的官场里,自然就"迟取进难"了.故世之贤儒不善于钻营.二则"贤儒怀古今之学,负荷礼义之重",内心受着良知的牵累,外在又受礼义的约束,"不敢妄进苟取",这是贤儒不愿钻营.此所谓"学多道重为身累也".三则贤儒安贫乐道,"遵礼蹈绳,修身守节,在下不汲汲,故有沉滞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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