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真幸跑下拱桥,沿着男子所指的左边的水渠赶路。路上到处是人,有拉板车的生意人、挑担子的小贩等,他们把一条路塞得满满的,根本跑不快。
前面约20步左右的地方,从人群中突然冒出来一个瘦瘦的高个子青年。他身穿鲜艳的huáng色上衣、蓝色长裤,手里提着青菜,快步向前走。真幸想着超过他。走到与他并肩时,回头看了一眼:"嘿,还是个孩子呀。"对方也用傲慢的目光回敬了他一眼。
水渠与另一条小河相汇。在十字形的jiāo汇处,水流减缓。河上有四座小拱桥。先前那个男子说一定能看见天津桥的,可没有看见。
瘦高的青年追上真幸。与真幸肩并肩时,扭过头,脸上的表情分明说:"迷路了吧,乡巴佬?"
"哪个是天津桥?"
青年猛地大笑起来。真幸瞪了他一眼。
"好怪的中国话。你果然是日本人。"
"果然!什么意思?"
"刚才从后面看你时就有这种感觉。你真是第一次进城?哪有大清早就在这种地方闲逛的!"
青年发出朗朗的笑声。
"这个家伙!"
真幸条件反she似的双手握紧腰带,摇晃着肩膀向青年靠近一步。
"瞧,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日本人,怎么看也不像新罗人。"
"真啰嗦,新罗桥在哪边?"
"新罗桥?"
"说错了,不是什么新罗。我问的是天津桥。这四个桥中哪个是天津桥?"
"哪个都不是。"
"那,是那边吗?"真幸胡乱地指着左边说。
"不是。"
"那么,这边?"指了右边,又指自己的背后。
"都不是。"
青年舞着手中的大叶子蔬菜,转身从水渠的十字口轻快地钻进了旁边的小巷里。真幸紧跟着追了上去。想到刚才那个仁中胡的男人,顿时一肚子的火。
第一部分 第4节:一、没有牡丹(2)
"那个家伙居然骗我,我不会放过他的。"
"我告诉你吧。下次别上当了。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在洛阳,谁的话你都不要信。"
"那你的话也不能信啰?"
两人放慢脚步,相互看着。
"我叫李chūn。"
"我叫藤原真幸。"
"跟我来吧。"
"我是说要去皇宫的那座桥!"
"我知道。遣唐使!"
真幸这时才从正面打量这个年轻人。他有多大岁数?是和我差不多呢,还是比我小一点呢?模样长得非常俊秀,这就是大唐副都的青年吗?
年轻人被他这么一瞧,低下了头。朝霞照在眼睫毛上,如露珠般晶莹透亮。
"遣唐使,老摆着这样威风的样子,肩膀不酸吗?这是在洛阳,你放松一点吧。"
"威风有什么不好?我是遣唐大使的护卫,今天早上我要保护大使去见皇帝。"
"什么!你要去早朝拜见皇帝?"说着,李chūn开始跑起来。"来不及了!要赶上的话,快跑吧!"
顺着小路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了一条较宽的榆树林yīn道上。
"不要跟在我后面跑,你要跑到前面去!看见前面那个大的石栏杆了吧?那就是天津桥。过桥再直走百步左右,就是皇宫正门。"
真幸听完,超过李chūn,头也不回地跑去。
"这下保住自己的位置了吧?"
真幸的身后传来李chūn的笑声。
真幸正要跑进正门,被金刚门神一样的卫兵挡住了。
"出入证!"
"哪来的什么证!我有急事,让我进去!"
"不行!不行!不行!"
"哪需要连说三个不行呢?一个就够了。我是日本国遣唐使藤原清河大使的护卫。让我进去!"
真幸是个急性子,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他忘记了这里是大唐帝国的副都洛阳府的大门。在负责保卫平城宫、政府要人的左兵卫府里,真幸是个出了名的倔qiáng人。论弓剑武艺,他在奈良也是数一数二的。
奇怪的是,还以为是在奈良,一副奈良武士打扮的真幸,方才口中说出的竟然是中文。
金刚门神模样的大个头卫兵根本没把这个体格瘦小的日本毛小子放在眼里,连说了三个不行。真幸想吓唬对方,把手伸到剑柄上。
"真幸,住手!不能拔剑!"李chūn已经来到他身后。
"这不是李chūn吗?"卫兵高声说道。
"这个日本小子样子倒是挺威风的。要是不听劝的话……"
真幸手还握着剑柄。
"真幸,你要是拔出剑的话,事情就闹大了。幸亏他是我从小的朋友。"
在李chūn的帮助下,真幸进了正门。
"这是他第二回帮我了。"真幸喃喃自语,顺着皇宫里的大道朝应天门跑去。回头看了看,李chūn早已没了影子。
"连声谢谢都没说。"
已经来迟了。应天门早已关上了。真幸垂头丧气,用怨恨的目光望着眼前巨大的、仿佛要压下来的大铁门。他在门前走来走去,不住地叹气。
突然,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响声,铁门被慢慢地拉开。上千名官员按官位高低,戴着各种颜色的头冠,身着五颜六色的官服,在早朝结束后徐徐地走出来,宛如过节一般热闹。在人群的身后,中央宫殿宽大的琉璃瓦房顶就像重叠的裙子一样,层层地铺开。两旁的楼阁华丽jīng美,令人感叹。
真幸为眼前的情景而惊讶,呆呆地站着。
"已经结束了!"
突然有人抓住了真幸的胳膊。原来是大伴古麻吕副使。身旁还有戴着大红头冠,穿着礼服,仪表庄重的清河和真备、判官大伴御笠、高丽大山以及录事、翻译等人。
真备严厉的目光使真幸羞愧地低下了头。清河大使这时笑了笑,宽慰地说:"算了算了。从扬州到这里,真幸一路上勇敢坚qiáng。这回就放过他吧。"
大使等官员一会儿还要出席鸿胪寺举行的欢迎午餐。清河给了真幸一些钱,让他自己去街上吃饭,彻底放松一下。
真幸高兴地离开了应天门。
可是,gān什么去呢?去哪里呢?
真幸马上想到李chūn。他是来中国后碰到的第一位自报姓名的朋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出正门时真幸看到了刚才的卫兵,亲热地走了过去。
"怎么,回去了?没赶上早朝吧?你是大使的卫兵,怎么搞的!"
"唉,今天失职了。我问你,李chūn住在哪里?"
卫兵指着街上热闹的那个方向说:"那边。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不能把他家的地址随便告诉你。"
"什么?不告诉我!"
实际上卫兵刚才已经说出了淳风坊明月曲几个字,只是太快又含糊,真幸自然没听懂。见得不到地址,真幸指着眼前繁华的大街叫喊道:"知道了,不就是那边吗!"边说着,胳膊还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
这一叫喊加上动作,引得来往的行人都朝他看。每个人的脸都是土huáng色的,卑贱的地位反而使他们盲目地自负。真幸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都是些异国人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