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翻到,就见二柱子突然一步迈上前来,开口说道:“又有人过来了!”彼得和尚歪了歪头:“是不是法源寺的工作人员?环卫工人起得都很早。”
“不是。”二柱子坚定地摇了摇头,“是带了笔的人,而且不止一个。”二柱子别看憨厚,对环境的感觉却极为敏锐。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俱是一惊。曾桂芬沉吟片刻,道:“可是冲着这边来的吗?”二柱子唰地趴在地上静听了一阵,爬起身来拍拍腿上的土,回答说:“三个人,听脚步声是直奔这个方向,应该半分钟内就到。”
“先避一避,彼得。”
彼得和尚听到老师呼喊,立刻招呼众人站到自己身后,双手一合。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在他们周围,与旁边的灌木丛浑然一色。
“彼得师傅这招却很不错。”颜政赞道,曾桂芬却瞪了他一眼,“这个屏障脆弱得紧,全靠彼得一口真气维持,不要乱说话。”颜政缩了缩脖子,本想对罗中夏说几句话,也咽回肚子里去了。
这边刚刚隐去,那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重重的喘息。很快三个人出现在古碑附近的碎石小路。为首的是个平头小青年,他西装革履,右手还拽着另外一个男子。那个被拽的人佝偻着腰,不时喘息不已,双腿几乎不会挪动,似已受了极重的伤。但那年轻人丝毫不理会,只是一味硬拖着朝前走去。他们俩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年人,那人戴着个鸭舌帽,面相白白净净,如婴孩般的娇嫩,颇有些宦官风范。
年轻人走到张翥古碑前,仰头看了看碑文,还用手掌贴在碑面挪动几寸。他嘴边露出一丝yīn鹜的微笑,随手松开那男子。那男子失去支持,立时如同一瘫软泥倒在地上,弯曲的身体活像一尾小龙虾。
“诸葛淳,果然就是这里。”他对身后的方脸男子喊道。中年男子走过来,闭目细细体会,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轻拍,喜道:“是了是了,我一路走过来,只觉得笔灵逐渐沉滞,这里果然是重灵之地。”
“在这儿就不怕收笔不成。”年轻人用脚踢了踢倒地之人。
罗中夏躲在彼得和尚屏障之后,只觉得浑身发凉。那一脸狠劲的年轻人他记得太清楚了,正是前两天直闯长椿旧货店,让他卷入这一连串诡异事件的始作俑者欧子龙。
欧子龙不知道那个在旧货店里的毛头小子正在旁边看着他,他蹲下身子麻利地把那人翻过来,解开上衣拉锁,仰头对诸葛淳道:“一会儿宗教协会的人就上班了,咱们抓点紧。”
诸葛淳不徐不急地把两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拍拍自己的脸颊,忽然笑道:“老李若是知道我们居然杀人取笔,只怕你我都完了。”
“你怕了?”
“哦,不,只是有些感慨。”诸葛淳道。
欧子龙不耐烦地直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来晃了晃:“你快点准备吧,我一会儿扎他的心脏,半秒内就会死亡,你可留神着笔灵的去向。”
诸葛淳从怀里掏出一个与秦宜类似的笔筒,打开口对准那个不幸的家伙,另外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拈起一个笔挂。这个笔挂由琉璃制成,通体琥珀颜色,笔梁两端是两个鳌龙头,看起来狰狞凶悍。
只见诸葛淳的手指慢慢流出一道光芒,这光芒逐渐爬满笔架。笔架仿佛一只被唤醒的屋头坐shòu,张牙舞爪,竟似活了一般。欧子龙向空中一抛,笔挂飞到半空停住,悠悠悬在那里,双龙头居高临下,睥睨着那倒地之人的胸中之笔。
古人有言,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良笔择挂而息。笔为君子,笔挂就是君子之范,是以收笔必以笔挂为范,方能系住笔灵,而后才好纳入笔筒。
诸葛淳又取出一块墨,摊开手掌,以手心为砚磨了几转。不一会儿掌心雾气蒸腾,竟有墨汁微微聚起。他随手一甩,墨汁划成一条弧线飞出去,恰好洒了那人周围一圈,如黑蛇盘旋。
“我已经准备好,你可以动手了。”诸葛淳道。
欧子龙反握着尖刀,逐渐bī近那人右边眼球。被害者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动弹不得,只能坐以待毙。
三厘米,两厘米,一厘米。
当刀子的尖刃刚刚触及瞳孔之时,有三个声音同时吼道:
“住手!!”
罗中夏、颜政和二柱子同时直身高喝,彼得和尚的屏障登时失去了作用。他们虽然或怯懦、或随性、或憨直,但面对这等凶残之事,都无法坐视不理。
这几个人突然凭空出来,欧子龙却只是眉毛一挑,面色仍旧不变。他收回刀锋,从容起身道:“几位藏得好隐蔽,佩服佩服。”
曾桂芬此时也现了身,她双手笼在袖子里,冷冷说道:“杀人取笔,诸葛家教出来的好门人,我才真是佩服佩服。”
欧子龙听了她的话,眼中一下子凶光大盛,他用láng一般的目光扫了一圈眼前这五个人,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了罗中夏脸上。
“你不就是……”
罗中夏料想躲无可躲,索性挺直了胸膛,“不错,青莲遗笔就在我这里。”
“好的很,好的很。”欧子龙呵呵大笑,把自己的西装脱下去,露出一身黑衬衫和衬衫下的肌肉,“左右寻你不着,你却自动送上门来,这很好。”
罗中夏反唇相讥:“败军之将,还敢言勇?”
“当日不知虚实,才放过你和韦家小姐,今天你却没那么幸运了。”
“你就尽管说大话吧,我们有五个人,你们只有两个。”
“一个一个杀掉,就是二比零了。”欧子龙随意捏了捏拳头,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
彼得和尚悄悄问道:“这就是那个把笔打入你体内的欧子龙?”罗中夏点了点头。彼得和尚叹道:“不想诸葛家出世日久,竟然堕落如斯。”
“还轮不着你来评论!”
话音刚落,欧子龙一拳已经冲着罗中夏打过来,动如雷霆,虎虎生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二柱子,他一步踏到欧子龙和罗中夏之间,双手去夹欧子龙的手臂两侧。不料欧子龙中途一变,凌云笔毫无征兆地自灵台bào起,一道罡风chuī入二柱子眼中。二柱子没有提防,双眼一下子被迷到,招式突滞。欧子龙的拳头毫不放松,仍旧朝着罗中夏捣去。
罗中夏呆在原地,反应不及。彼得和尚见状不妙,第一时间横档在他面前,十指一弯,面前聚起一道气盾。欧子龙的拳头撞到盾上,铿锵有声,两个人各自退了几步,身后的草丛沙沙作响。
欧子龙晃了晃手腕,颇有些意外,“你这人没有笔灵,却也有几分能耐。”罗中夏一愣,忙问曾桂芬:“彼得和尚自己没有笔灵吗?”
曾桂芬道:“笔灵可不是人尽可得,能做宿主的都是有福缘的人,如颜政和你这样的。我们自知德薄,却从未奢望过——不过放心,我们总归是笔冢后人,不会任人欺负。”
她故意宽慰罗中夏,暗地里却颇有些担心。罗中夏、秦宜这样半路出家的,实力终究是不纯;但看欧子龙刚才的动作洗练,笔灵收发自如,显然练的是正宗法门,实在不可小觑。当年韦情刚能击杀功力高出其数筹的韦家几位长老,也是依仗裴剑笔的威力所致。笔冢吏持笔与否,实力能有几段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