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父亲说,与你婚配的公主就快到了,你想见她吗?”
沈千重看他一眼,却答非所问:“前几日,我曾差人问过,买下一艘船只需要多少银两。”
“嗯?”
“似乎还没有人离开过这里,所以也不知到底要这水外天地究竟在何处,你我还得备足口粮。”
“千重……”
“百里,药就快制好了吧?”
孙百里被他问得一怔,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却说不上缘由。
见他不回答,沈千重又换了一个话题:“对了,那书是在哪里寻到的?药材又真的找齐了吗?”
百里点了点头,那书是在沈府的藏书阁找到的。不过奇怪的是,那医书落在了角落里,若不是孙百里那日碰巧拾得,倒是不会发现。只是他去过那书房数次,却惟独那一次发现了那旧书。
想来也是机缘巧合,或者上天也并非真是薄凉无情,终是天意助人。
不过还是有一点,百里一直无法想透,那书像是经他人之手抄写过一般,许多地方似乎不太连贯,似有缺失,但唯有那一方关于容貌的方法,似是完整。
多想无益,百里暗自摇头,直叹自己杞人忧天。
正想着,这时,沈千重却一下握住了他的手。弦音戛然而止,百里抬头看他,却见那人在面纱后轻轻一笑,眉眼温柔地弯了起来。
其实这般与常人不同的面貌他早已习惯,就算是面容可怖,但那般温柔的笑颜,又怎是伤痕可掩?
他朝他轻点头,示意他起身,然后拉着百里的手,一起踏上了易水桥。
百里一脸莫名,却见那人对他笑了笑,然后兀自抬起来头——
清风墨夜,满月高悬。
天上是星河璀璨,而地下,浮灯绵延。
“千重……”
“我们一起看过这青空皓月了,以后就会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这是,听谁说的?”
“那天我们在山里迷了路,我遇到一个老神仙,是他告诉我的。”
百里疑惑地扬起眉,尽管心中觉得荒诞,却也笑道:“千重越来越不像我刚认识时候的千重了,喜欢跟人说话,甚至笑起来的时候……”
“笑起来的时候也像百里那样温柔了?”
百里被他说得语塞,却见那人一下又笑开了来,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夜他俩直到夜半才回了沈府别院。
沈千重夜里睡得特别好,而孙百里却是彻夜难眠。他在千重床前守了很久,一直悄悄地看着他,不作声响。
百里看了许久,最后竟情不自禁地朝那人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便起身站了起来。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一时竟紧张得赶紧离开了房间。
而屋里的人却开心得翘起了唇角,眉眼间竟是笑意,就像看到了繁花遍地,浮灯万里一般。
另一边的百里因慌措离开了小别院,独自在沈家府邸里转圈散步,生怕回到那院中想起自己刚才所为。
只是无意间发现府里的家丁正在为明日的熬药试药做准备,看来沈老爷对自己儿子的事当真上心,只是百里在角落了看了许久,却总觉得有些异常,准备药材与甘露虽然麻烦,但却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样的架势倒像是要开坛做法一般。
虽然心存疑惑,百里倒也无暇多想,毕竟还是应该回去多看下医书,那是药材中毕竟奇珍异草居多,药性复杂,当真不可儿戏。
百里独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临进门时,还是不舍地看了看千重的房门,总觉得有些依恋之感。
之后的故事便留了空白,老人们也无从多讲,只说是那一日沈府中秘密试药,虽有波折,但最终却还了沈府公子一张正常的面容。
“那最后,百里可是与千重一道远走了?”
李奕秋看着他,摇了摇头:“楚公子果然天真。”
“哦?莫非这结局也是让人唏嘘?”
李奕秋还是没有回答,他像想起什么似地,突然问道:“对了,那一日你同我说的‘圆月易水桥’一说倒是与故事中的有几分相似。”
楚淮梁摇了摇扇子,倒也不慌不忙:“这事儿倒是从听福旺那儿听得的,想来也是派上了用场。”
李奕秋几近无语,这所谓的“派上用场”莫非指的是逗弄自己?
见李奕秋面有愠色,楚淮梁倒是赶紧转移了话题:“奕秋莫要想远,这结局还没说完呢。”
李奕秋不喜欢这个故事的结局,所以一直兜兜转转的不想提及,可故事总有结束的那一刻,无论说书人是有怎样的情绪,故事终会结束——
那一日之后,沈千重因为试药昏迷了过去,他不仅服下了汤药,更是涂抹了奇怪的膏药,这内服外用,倒也应该有效才是。奇怪的是,千重和百里对那日试药之事都记得不太清楚,百里总觉得头脑发胀,而千重更是晕厥了过去。
尽管如此,倒也是顺利度过了。
百里本想留下来照顾千重,可沈老爷却让他早些回家去。理由是,京城的公主就快驾临,要是看到千重一副病弱的样子,再加上随行照顾的大夫,必是会微言尽起。况且事已至此,药材已用尽,确实不必再让百里照顾了。
百里以为沈老爷对他俩的事探出了端倪,于是也不再坚持,拿了那笔数目可观的银两,便回到了易水桥边的小屋里。
他没有忘记千重说过的话,只是在等着他苏醒过来而已。
不过自他回家之后,却感到身体极为不适,他没有再出门,只偶尔从邻里那边听到些外面的事情。
听说,公主就快来了。
听说,沈府的婚宴即日便要举行。
他还听说,在易水河畔建了一艘不大的船只。
……
而在这无数的“听说”中却唯有一件确凿的事情:沈府的公子卧病在床多年,可至今终是好了起来。
百里真想看看那人的模样,只担心再见到那人的时候,怕也是识不得了。
不过这消息半点没传出,自己的病竟也严重到无法出门的地步。病因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或是他也不敢清楚。
之后,各种“听说”变成了“已经”,也终是等到了那场让人永远难忘的豪华婚宴。
那一日夜里,易水河一侧是惊动四里的宴席,一侧是安宁祥和的空镇。当真的万人空巷,座无虚席。
但那却不是一个圆满美好的婚庆之夜。
那一日新郎并没有出现,据说沈老爷差了数十名家丁一同前往别院却始终不能进入半步,婚宴自是冷场而终,却始终没有人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