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仍旧执意向着远方行进,似是要远离那天,却又如何能穷尽于天?
古书有云,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
只是无人想到,这过错竟只是因为一次久别重逢的相望。
上古传说,共工怒触不周山之后,天地浩劫,洪水泛滥,众神奔走,最后女娲大神炼五色石补天,才救下了这灭世之灾。
“水神共工、火神祝融、仙人太子长琴,还不速回天界领罚?”
灵霄之上传来一声威严的呵斥。
身下的游龙并没有停下,可天空中已经雷电又起。
猫又的手心仍然停在李齐夕胸前,掌心微弱的绿光逐渐消散,那声音也变得模糊,最后却也消散不见。
李齐夕看他慢慢收回了手,可仍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回答……”
“不会再见面了。根本……没有轮回……”
猫又没有看他,只是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哀戚的表情。
苍穹之中仍是雷声不止,天帝暴怒,责罚难免。
最后再看了一眼,白衣仙人便逐渐消散在虚空之中,他一直看着身前站在龙身上的黑袍男子,一直看着,却觉得,或许这就是终局。
游历于此,他们应该比谁都清楚。
“火神祝融、水神共工、仙人太子长琴,于不周山行止无端,招致弥天大祸,天柱崩塌,生灵涂炭,三界旷日奔走,终平劫难!”
“……然溯源穷流,今天降责罚!即日起,祝融、共工往渤海之东无底归墟思过千年!太子长琴贬为凡人,永世不得为仙,轮回之中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
庭前跪立的白衣仙人眉头深蹙,却仍恭敬地应道:“长琴甘愿受罚。”
而后,悭臾被赤水女子献收为坐骑,永失自由。
但却因祸得福,上天入地,成为征战一方的战龙。
只是,奈何他寻遍红尘,却当真,再也没有见过太子长琴。
第四十九章:凤来篇(四)
自从不周山一劫之后,天界便也恢复了往日平静。
只是,仙界虽得一神女坐骑,却永失了一位善弹琴曲的仙人。
至此,凤来琴化灵的故事终于成为上古传说。
天罚之后,凤来元身被毁,三魂七魄四散而去,不得不赴于往生殿投胎转世。
不过想到轮回一过,往事皆忘却,却令长琴无比唏嘘。
于是他的魂魄便盘旋于榣山之上,久久不愿离去。只是如今的榣山早已是物是人非,空余山川水湄,却再无悭臾长琴。
其后,因眷念而守于榣山的长琴魂魄被龙渊部族的工匠角离所得。
他的魂魄被生生分离开来,角离取他命魂四魄,铸成了一把名为“焚寂”的上古邪剑。而剩余的三魂二魄却不甘心就此离去,它依附在角离即刻诞下的儿子角越身上,终是得以幸存。
听人说起,角越幼时常日缄默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父亲铸造的古剑,一看便是许久。
这世上剑灵并不多见,灌入剑灵之法更是残忍血腥。
常人根本无法想象魂魄分离之苦,可分离魂魄已经万分痛苦,而为了保留记忆而执意留守,更是让人疯魔。
而后,龙渊部族用逆天之法铸得七把凶剑。女娲大神授命封印此剑,龙渊部族消亡,而角越却因失去焚寂而投入了剑炉之中,焚尽此生。
古人常提起的魂魄即是三魂七魄。
三魂亦指,天魂、地魂、命魂;而所谓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人死之后,七魄俱散,独留三魄轮回。
而长琴命魂永囚于古剑之中,主天地的二魂亦是流连于人界。
至此以后,故事之中便再也没有太子长琴此人。
再后来,又是千万年过去,直到长琴残余的魂魄碎片再也无法轮回。
那一世,天界战龙也已年迈老去。
时间太过久远,竟让那上古榣山也风化在尘埃之中。
悭臾一生陪同赤水女子献征战沙场,最后女神怜悯,在一处祖洲仙岛上,建起了一方与榣山并无二致的地方。
只是那里,却再也没有那个临水抚琴的仙人。
时间开始变得漫长而悠久,当年的记忆逐渐变得模糊,但悭臾却始终记得那日的约定。
只是,他寻遍山川万里,看累世事无常,却再也感受不到那人魂灵之息。
他甚至也开始怀疑,那太古之约是否不会再有实现之日。
他还记得,曾有一日,见过长琴此前在榣山遇见的两只鹿妖。
只是如今,其中一个已经化作人形,而另一个却仍旧是妖。于是,一个转世,一个寻找,千年过去,往复循环,从不终止。
悭臾也曾化作人形去找那两人。
直到路过一座宁静小镇,看过一双相爱情人。
有时候他会轮回成女子,抑或是男人;有时候贫困潦倒,有时又是金枝玉叶。
有些时候,他们甚至并不是爱侣,那样,鹿妖便在离那个人很近的地方守着护着,这世间除了相爱,还有很多种形式,让你有理由陪着那个人一起走过人生。
等到那人寿终正寝,他便再追着那亡魂而去。他每次都在往生殿前等他,笑着看他一眼,然后一直注视着他,直到那人投胎转世。
可是,千万年过去,鹿妖也开始怀疑,自己寻到的这人到底还是不是自己以前的恋人。
“即是那人转世,为何不是那人?”
“以前我也那么认为,”鹿妖看着屋内为孩子缝补衣物的妇人喃喃道,“只是经过了这数百世的追逐,却越发怀疑自己所坚信之事是否即是真实。”
“……”
“悭臾,我亦想问你,该如何断定面前这人即是你苦心找寻之人?并无记忆,并无任何共同之处,那般的认定莫不是唯心而已吗?”
“轮回转世,三魂不改。那便是证明。”
“那你等的,只是那三魂而已?”
悭臾眼中一下失神,鹿妖见他不回答,便又说道:“每一世的际遇不同,人的心性也会不同。三魂一说,也不过片面。”
“……”
“悭臾见笑了。如今你乃是天界战龙,断不会这般痴妄。”
“那,你有何打算?”
“……”鹿妖还是望着那小屋烛火,“你也知道,就算是妖,也有寿命将近之时。只是想到若等到下一世,就再也没有人记得这故事,心下有些怅然,却不知是遗憾还是释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