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极短暂的拥抱。温度退去以后,风好像更大了。清远对他笑着说:“我会努力的,一直都是按着您布置的计划来的。”
灯光那么暗,沈郁还是在他眼里看到了,十七岁的年纪里,最深沉难当的悲伤,正如当年的自己一样。
命运总是喜欢开这样荒谬的玩笑。已有的事,后必再有,而已行的事,后也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命运只是在不停地重复不停地轮回。
但人好像又总是喜欢去挑战命运。即使知道没有结果。
他说过,那就不顾一切地去喜欢好了。清远看着他走在前头,心想,他一定是忘记了,只要我记得就好。
喜欢一个人的情绪,从来不会因为对方的逃避而消失。但是,也许会因为逃避的时间太久,而慢慢消失吧。
在消失之前,就请让我不顾一切地去喜欢您。这是唯一可做的事情。他有些绝望,又知道必须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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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圣经·传道书》
第13章
很多事情在发觉之后就会越来越引人注目,之前习以为常的东西现在看来都隐含着昭然若揭的感情。
沈郁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虽然日子还像之前那样按部就班缓缓流淌,但是在那之后,他无法再坦然面对许清远的眼睛。那个隐忍懂事的少年依旧是从前乖巧温顺的模样,弯起眼睛微笑的样子青涩而干净,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气息。
“老师,我来就好了。”
“谢谢老师。”
“老师,我今天会晚点回去。”
“老师,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每一句寻常的话,都让他感到不自在。平时喜欢听到的称呼也变得刺耳。他知道不应该这样,但又无法控制。每次无意间迎上清远的目光,都让他手足无措——沈郁清楚地知道,那孩子从来没有放弃。
沈郁太了解许清远,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他几乎可以预见,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会给清远带来怎样的毁灭。他在许清远身上倾注了太多不该有的期盼,想看着他健康快乐地成长,想看着他走上洒满光明的路。他看着他,如同在看着自己。
最近沈郁经常会想起十七岁的日子。如果那时候有一位长辈看到了他的挣扎,愿意给他指引,那么也许他将永远不会爱上邹铭。没有人告诉他爱一个人会如此辛苦。
十七岁的沈郁敏感怯懦,沉默寡言,唯一的朋友就像阳光一样,因为想要紧紧抓住,才会愈陷愈深。躲在被窝里没骨气地哭也好,小心翼翼写永远不会寄出去的信也好,痛苦也好,欢乐也好,那时候的世界只有邹铭。
这一条路是那么辛苦,又注定没有结局,即使沈郁自己说了一千遍已经放开了过往,他也不愿意许清远走同样的路。
他想要那孩子真正幸福。
如果一开始还觉得那孩子只是一时兴起,现在却怎么都不敢那么想了。他忘了许清远和自己那么像,以至于连喜欢都是同样深刻。
沈郁把清远的衣服收好叠进衣柜,留意到角落里小巧的首饰盒。
是上次给晓梦买礼物时逛过的那家店。
沈郁轻轻地打开它,攥紧了手。
同款的两枚戒指安安静静地摆在一起。他还记得它们的款式。
“真是个孩子,哪里会有成对的男戒。”
清远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找了好几遍,还是没有看到特意买来的戒指。虽然价格不贵,但那是他极其珍重的东西。他还记得其中一只戴在沈郁手指上时相当的漂亮。
“吃饭啦。在找什么?”唐晓梦走进来。
根本没有回答的心情,清远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回想应该会放在哪里。他明明收得很好,虽然经常翻看,但从不会随手乱丢的。
“很重要的东西?”唐晓梦轻声问,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也许等一等就找到了。有的东西丢了,越想找反而越是找不到。不找的时候,他自己就回来了。”
清远抬头看着她。这个人——她漂亮,温柔,会做家务,很爱老师,她不是他的学生,也不是同性。所以她就可以明目张胆、大大方方地走在他的家里,以女主人的姿态说话。清远想说,你只要等着,老师就一定是你的,我却无论如何都等不到的。
“怎么了?”沈郁也过来了。
清远站起来,摇摇头说:“不是重要的东西。”
唐晓梦拉过他说:“先吃饭,吃完饭了我们一起找。”
“什么丢了?”
清远瞥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勉强笑着说:“老师,不重要的。”
他们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不约而同地攥紧了手指。
说不心疼那孩子脸上的落寞是假的。沈郁扶着额头想。眼前的教案已经翻开了好久,却一点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清远一整天都落落寡欢的表情。每次看到抽屉里端正摆好的戒指,想要扔掉的动作不自觉地就停了下来。他可以感受到在被人小心翼翼珍惜着。自那天起,清远看向自己的目光里,落满了悲伤,这让他心慌。
“今天晚上要出去吃吗?新开的一家烤肉店听说很不错。”
沈郁转头,唐晓梦温柔的笑容近在眼前。多好的女孩子。不管是怎样的境况,都陪伴在身边,用这样的笑容看着他。沈郁不明白为什么会没有心动。
“下次吧,今天还有很多事情。”沈郁抬笔修改着教案,淡淡笑着说。
“你呀,教师明明是很清闲的工作了,还搞得自己这么累。”唐晓梦走到他背后,给他揉着肩膀说。
沈郁轻轻靠在她身上,合上眼睛:“是有些累了。”
“最近很多事?”
“嗯。”
肩膀上的力道恰到好处。唐晓梦低下头心疼地看着他:“要好好休息。事情哪有做完的时候。”
沈郁微微笑着,听到客厅里许清远走动的声音。最近晓梦在家的时候,那孩子就不会靠近他们了。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在心里默默地叹气,说:“晓梦,今天住下来吧。”
“嗯?”
沈郁闭着眼睛,握上她的手:“我有些累了。想要你陪着。”
“清远也在家,没关系吗?”她有些犹豫。
“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没什么关系的。”
唐晓梦哑然,迟疑了一会儿说:“看来你真是累得不轻。”
沈郁没有再回答她,只是握紧了那只有些发抖的手。他从来都是非常负责的男人,这种的意义两个人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