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葬:来自冬天的秘密情诗 作者:森破【完结】(6)

2019-03-19  作者|标签:森破 强强 宫廷侯爵 西方罗曼

  身形魁梧的白湾领领主脱下了铠甲,衣襟与袖口上还带着血迹——这些血当然不属于他。斯达尔没有理会一路上试图与他说话的随从,沿着雪狮堡中央的盘旋阶梯上行,径直推开了卡尔兰卧室的门。

  屋内没有旁人。而他年轻的侄子正背对着他坐在桌前,似乎在写着什么。卡尔兰只着了轻便的内衫,衣袖底下露出一截绳索困缚而致的淤痕。放置在房间四角的火盆消解了严冬的寒冷,却没有融化雪狮家族每个成员心中高筑的防线。

  斯达尔关上了门,动作轻得不像他平时的风格。听见身后的动静,卡尔兰放下了笔,不动声色地将写满通用语文字的羊皮纸卷塞进书堆之中。

  “您回来了,叔父。”他站起身,双目低垂,眼里闪过的情绪却并非斯达尔所认为的顺从与安分。

  看着卡尔兰脸上的伤,斯达尔皱起了眉头。他将摘下的手套放在一边,向卡尔兰又走近了几步。“他们对你动了手?”

  常年握剑征战的手上布着厚重的茧,擦过卡尔兰嘴角时后者的眼神明显一滞,但最终还是没有挡开斯达尔的动作。

  卡尔兰靠着桌,手不自觉地抓住桌角坚硬的边缘。他已经习惯了斯达尔对自己过于亲密的动作,可这不意味着他喜欢这个。

  “一开始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为我们只是迷路的猎人。”他刻意迎上斯达尔关切的眼神,拿捏着表情使自己看起来和斯达尔所期望的一样——比起几个儿子,斯达尔似乎更喜欢卡尔兰,认为他有着更出众的才能和果断而不失机敏的作风。尽管他不会让卡尔兰继承自己的领主之位,但让这个年轻的侄子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为白湾领以及自己的野心奉献一切,都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卡尔兰。”斯达尔低声说道,他y-in沉的神情某种意义上正中卡尔兰下怀。

  但卡尔兰没有表露出任何在斯达尔期望之外的情绪。他只是“恰如其分”地微微颔首,浅色的睫毛在火光下拉出一道暧昧的弧线,五官间投下的y-in影与他的母亲出奇的相似。

  斯达尔对此毫无抵抗之力。

  时间过去了五年。无冬城的火与雪依旧交相呼应,望星塔的雾与月依旧如诗如画。白湾领的西线战事以两败俱伤而告终,巨湖领北部回归了难得的平静。

  莫拉的言辞也比当时大胆了许多。他曾笑着调侃诺林斯,说那年初春突然出现在北部边境的白湾贵族反倒令巨湖领的放浪领主收心不少。

  对此,诺林斯一笑置之。毕竟莫拉说的也是实话:那件事过后,诺林斯确实没再找别的情人,他的亲友与大臣们都不禁为此感到惊讶。究其原因,诺林斯自己只能说出个模糊的感想——卡尔兰其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以至于每当他尝试着从清秀或艳丽的陌生面孔中寻找崭新的快乐,赶在生理反应出现前涌进他大脑的却是另一张冷淡而精致的脸。

  诺林斯几乎忘了与白湾领的上一份停战条约签订于何时,可他还记得五年前的那幅画,那片雪后的森林,以及卡尔兰苍白的皮肤和他离开时y-in郁的眼神。

  但没等士兵们放下武器、回归故乡,白湾领与巨湖领的和约失效三个月后,战争再度爆发。在世仇、战斗本能与荒年带来的迫切需求驱使下,凶悍强势的白湾军队挥师南进,沉重的战车冲破边境线,古帝国语的呐喊响彻巨湖领北部。

  不比他与生俱来的政治手腕与游刃有余的处事套路,诺林斯的军事才能可以说是他个人能力的短板。比起运筹帷幄、掌控战局,纵马横剑、冲锋陷阵恐怕更适合这位年轻力壮的领主。一方面是巨湖领几位老将相继去世、新的军事人才资历尚浅,相对的和平倦怠了士兵的战斗意志,一方面是白湾军的攻势着实迅猛,如决堤时倾泻的洪流,这场落败并未出乎诺林斯的预料。

  只是诺林斯怎么也没想到,率领白湾军队长驱直入的若干将领之一,正是自己惦记了五年的卡尔兰。

  正如五年前卡尔兰与他的随从们被反绑双手、跪倒在地,这一次,被缴了械、夺了权杖、沦为阶下囚的,变成了巨湖领领主诺林斯自己。

  秋末的巨湖之畔氤氲着野果烂熟的气味,其间混杂了林间战场涌动的血腥味与硝烟气息。再往南四十里便是伫立在首府郊外的望星塔,而论其战略意义,被俘的望星塔之主显然要高于望星塔本身。

  身着戎装的诺林斯被白湾士兵五花大绑,膝盖磨着地面坚硬的石块,早先在头盔里闷出的满脸汗水沾上烟尘与泥土,汇成一道浑浊的痕迹淌进他的衣领。随他出行的莫拉也被绑在一旁,与战场格格不入的瘦弱身躯显然缺少反抗的资本,脸上的惊恐自然成了白湾士兵的消遣。

  诺林斯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数日的紧张战事令他昏昏欲睡,直到一串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敲响了他的意识。

  卡尔兰骑着一匹白马缓步踱来。诺林斯抬起了头。

  雪狮世系的年轻贵族依旧是那副漠然的神情,冰冷的双眼一眼望不见底。他已经脱去了厚重的铁质铠甲,身上穿着的与五年前那套棕色猎装极为相似,巨湖领士兵的鲜血浸s-hi了卡尔兰的袖口,挂在胸前的狮头挂坠分外狰狞。

  诺林斯怔怔地仰头看着他,许久才从嗓子里挤出几声自嘲的苦笑。

  卡尔兰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阶下囚,俯视着曾给自己带来痛苦与屈辱的“巨湖领的败类”,眼里涌动着憎恶、悲怆以及难以言喻的报复的狂喜。

  他从鞘中拔出佩剑,冰冷的剑锋直抵诺林斯的脖颈。

  “还有什么遗言吗?”卡尔兰面无表情地问道。

  诺林斯不怀疑卡尔兰随时会杀了他——卡尔兰有充足的理由,也有这么做的条件。归根结底,即便死在他的剑下,诺林斯也知道这只是因果报应,他不过是自取其咎罢了。

  一旁的莫拉睁大了眼睛,前所未有的恐惧使他几乎发不出声音:“不——”

  然而,卡尔兰和诺林斯都没有看他一眼。卡尔兰的手中依旧稳握着沉重的铁剑,剑刃上满布斩击留下的划痕,干涸的鲜血尚未被拭去;诺林斯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浑浊的汗水落进干燥的泥土。

  诺林斯仍旧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卡尔兰的双眼,如同凝视一副绝世名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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