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子临的剑未停。
他又捡起了一支,道:“这叫凌烟阁,取酔吟先生‘凌烟阁上功无分,伏火炉中药未成。’”
越子临道:“殿下种这棵树时意志很消沉。”
他笑,犹如腊梅盛放,“不若你现在。”
“还有这支,名为……”
越子临砍多少,他便说多少,半点都不嫌烦。
越子临回头时,男人面若白纸,右手扶着一棵树,一边咳嗽,一边笑。
“殿下?”
男人笑道:“我当年可不如你这般折腾。”
因为这样折腾,会死。
越子临抿着唇,良久才道:“我失礼。”
“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那都是虚的。”男人虚弱道:“扶我一把。”
越子临过去扶他。
“殿下要回去吗?”
男人也知道走的太远了,道:“回去吧。”
“我当年,”他一边走一边道:“很喜欢一个歌姬。”
“后来呢?”
“她死了。”
越子临一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霖瑶也死了,”他穿着乌黑的大氅,更显得面无人色,“我好像没对你说过,我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男孩比你小一些,两个丫头若是活着,也与你一边大了。”
“殿下……”
他没说上一句,脸色便惨白一分,如同生生挖心断骨一般。
男人摇头,道:“那歌姬,是投水自尽的,我……我连她的骸骨都未曾找到,男孩是无端掉到了莲花池子里,淹死了,我那夫人日日思念孩子,两个女儿,不知误食了什么,也去了。这三个孩子,都是霖瑶的孩子,她受不住,便疯了,除夕时未看好她,她点燃了庖内的火,被烧死了。”
他说起这些时神色很平静,语气也是。
他想起那个人对他说,“这都是命。”
这都是命,你得熬着。
那时候他已经残疾,求死。
那个人又说:“白霖瑶家里还有活着的人。”
这一句话,就够了。
霖瑶死了,他的儿女也都短折,可还有活着的人,和他有关的,还有活着的。
为着这些人,他就不能死。
可他活着也毫无兴味,但他必须活着。
生死不能的活着。
“这些话,我只和你说,我只说一次。”男人的脚步有些乱了,连站都站不稳。
越子临并未回答,男人又道:“我见过方敛,说句冒犯的话,我们那时候都想娶她。”
越子临捏紧了手指,没有说话。
“她真是个既张扬,又秀丽的美人,我还记得,四哥去求亲被你母亲拒婚的模样。”他慢慢地笑了。
宛如岁月静好,他尚是意气奋发的少年。
“我当时很不喜欢你父亲,顾朝阳顾侯爷,比你母亲还疯,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只会斗鸡走犬的纨绔子弟,但成亲后那么多年,他一直很宠你母亲,通房侍妾外室,一概没有。”
她记得,她父亲确实比母亲还爱玩,两个人不像是过日子,像是过家家。
方敛只生了一个女儿,偌大的顾军侯府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族亲长辈不满,去找顾朝阳,顾朝阳在书房里哄女儿,桌子上一边摆着剑,一边放着酒。
纨绔子弟说话难得客气,话里话外却全是威胁,无奈只能装聋作哑,喝一杯酒粉饰太平,不若呢?
选他那剑?
方漱后来又生了个儿子,这才让宗族彻底消停了下去。
男人剧烈地咳嗽,拿手帕掩着嘴,拿下来全是血。
红的刺眼。
“我活不了多久,可只有我才是名正言顺。”他疲倦地闭上眼,艰难地说:“我要是死了,顾……”
他咳嗽的太厉害,说不出话。
越子临明白他的意思,将人扶了回去。
翌日,她要走。
时日还早,男人留她不住,只能随她去了。
女子骑马的身影慢慢远了,男人拿着白棋,自己和自己对弈。
越子临显然做了决定,可究竟是什么决定,他不知道。
但他很快就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思凡小天使的地雷,感谢赵十年小天使的手榴弹,感谢许你一世长安小天使的手榴弹。
话说如果写番外宝贝们想看啥?
☆、第六十二章 冯壹
帝都已暖和了不少, 段长歌因着许久未归, 有好些卷宗要看便在书房睡。
今天, 她迎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敲门的方式奇怪, 三长两短,很不吉利。
一般人不会这样敲门。
所以来的不是一般人。
段长歌开门。
对方是个很清秀的女人, 穿着淡蓝色的长裙,腰上挂着香囊, 走过来, 香气都扑面。
段长歌请人进来, 奇道:“某记得,段府守卫森严。”
他武功又不济, 是怎么进来的?
“我递了拜帖。”开口, 是个男人的声音,有些促狭道:“段少帅的故交,自然不会有人拦着。”
“你这样, 某又少不得一顿好审。”她道:“坐。”
“爵爷这么久是去哪了?”她道。
冯爵爷冯壹道:“在宁州呆了几日,又去了皖州, 风头过了, 我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