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子临脸上还保持着得意洋洋的表情,但这表情保持的实在太久了,久到段长歌都有些奇怪。
“怎么了?”
越子临仍是这样笑着,却皱着眉,“脸僵了。”她道。
段长歌去捏她的脸,“坏了?”
在她捏时,是没坏的,在她捏了之后,段长歌感觉手上多了一层黏糊糊的东西——一块脸皮。
段长歌:“……”
越子临:“……”
越子临一把夺过脸皮,怒道:“你碰它做什么?”
段长歌也很委屈,她真的不知道这张脸居然这么不结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越子临更加恼怒,道:“我之前那些脸做了几天,这张脸是用一个时辰做的,怎么可能一样?”
段长歌嘟囔道:“你又没告诉我。”
越子临道:“我做的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不还是为了……”她一下子停下了。
“为了什么?”段长歌抓住话头。
“什么为了什么?”越子临装傻。
“你说为了什么,”段长歌逼近一步,道:“你方才说为了什么?”
越子临仰着头道:“自然是为了你——你我可是挚友。”她音拉得极长,自己不舒坦,也不想让别人舒服。
越子临昨晚梦见了好些旧事,她又见方敛拿手摸着她的头发,然后纵身从楼上跃下。
她搂着吓呆了的弟弟,连哭都没哭,半响才挤出来一句,“母亲,你为什么不带着我?”
若是带着她,她便可毫无顾忌地抛下弟弟。
若是带着她,她那几年绝对不会过得生不如死。
可她不能死,因为顾家还有人活着,因为始作俑者还活着,因为顾家和方家的沉冤,还未曾傅雪。
生前前八载,尽是为了顾家方家而活,直至遇到了段长歌,她才发现,原来这大千世界,除了血、除了杀人,还有更有趣的东西。
谈情说爱确实比清理门户来得风雅得多。
她又见段长歌走在她前面,细雪霏霏,白氅黑发,任她怎么呼喊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还有一桩就是段长歌拉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告诉她,“这是”我的挚友,越子临,字无病。”
那年桃花飞雨,千里红妆,她娶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那娇俏可人的小妻子道:“无病?”抿嘴笑了,“很是有趣的名字。”
越子临把注意都放在了挚友上,咬着牙,笑了,“是,我们是挚友。”她扭头朝段长歌,“我们可要做一辈子的挚友。”
忽而失去,她竟没有太多悲伤,只是略有不甘和不适应,她想躲,想等自己心无芥蒂地再送上祝愿。
于是那句一辈子的挚友,便被段长歌听进了耳里,记在了心底。
越子临自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她只是在冷中猝然醒来,发现衣衫已- shi -,对方却仍抱着她,一动不曾动。
她攥紧了段长歌散在她肩膀上的黑发。
那时候,她发现,自己要的不仅仅是做一辈子的挚友而已。
可显而易见,段长歌却是真把她当朋友了。
彬彬有礼,斯文文雅,关怀备至。
“挚友?”段长歌反复咀嚼这两个字,道:“也好。”
她的回答自然都是好。
越子临的眸色暗了又暗,可惜这样严肃的表情配上她缺了一块的脸,只让人觉得又好笑,又骇人。
段长歌拿手比划着残缺的那一块,道:“还能拼上吗?”
越子临面无表情地说:“拿来,给我。”她现在不能有太多的表情,不然整张脸都会裂开。
她随身带的东西不少,又拿了一张贴在脸上,画了半天。
段长歌好奇地捏着这种软得像是人皮一样的东西,道:“这是什么?”
越子临忙着贴脸,听她说话,- yin -- yin -测测地搭腔,道:“人皮。”
她还没贴好,下颌一动致使整张皮都浮动起来了。
段长歌一下按住了她的脸,道:“你还是先别说话了。”
越子临不能说话,盯着她看,眼睛冷得有如一月寒冰。
段长歌视若无睹,她已经习惯了。
“手放下,我给你贴。”段长歌道。
越子临瞪了她一会,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手。
段长歌把面具从她脸上撕下来,疼得越子临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段长歌看她眼睛通红,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道:“无病这样怕疼?”
当时在珈蓝那半个肩膀都划开了,越子临尚能谈笑自若,而这时候紧紧是撕下了面具怎么把她疼成这样?
越子临道:“疼。”她皱眉,被段长歌一下子按住了,道:“别皱眉,皱眉就贴不上了。”
越子临任她把额头上的面具铺平展,她用手按着面具,手指划过面具,一点一点地按平。
也仿佛是在舒展她的眉头一样。
“别总皱眉,不好看。”段长歌道。
越子临反驳道:“我做什么都好看。”
“你笑起来最好看。”段长歌道。
越子临抬头,露出一个笑容,把本来就没贴好的面具又撑开了。
段长歌无可奈何地捏着她的下巴,道:“我说了,你别动。”这次手指按上嘴角,压平。
她按得很细,手指轻轻擦过嘴唇。
越子临的嘴唇略干,但是分外柔滑,像是丝绒,又像是段思之养的那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