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羊毫,一招手示意他坐于身旁。唐梦枯道:“是这样,夫子回乡省亲之前出了一题,名为《知世疏》,限七日之期完成。奉瑭,你有没有把握能写出来?”奉瑭茫然的摇着头:“让我背书倒没问题,可这写我就头疼了。”
他这一说,唐梦枯跟着他犯难了:“这如何是好?”奉瑭摆了摆手:“哎呀,没关系,大不了乱写一通,被夫子骂上两句就算了。”唐梦枯心中总觉此举不妥,在他思考之际,奉瑭的目光移向书桌:“唐大哥,你写的什么内容,能读出来让我听听吗?”
他欣然答应:“好。”拿起桌上的纸笺:“欲知世者,当先识人也。此道乃知世之源,亦复知世之本也。欲先识人者,当修其心也。心似皎月者,世浊亦不浊,心如隰水者,世清难入清也。浊乎清乎……”听得奉瑭自是连连称赞。房中听念文章的二人并不知,此刻的房门外,正有人借耳窃听。
已是四更,一路向东南而行的郦小姐踹着大气,扶着两腰:“哎哟,我的天,这是什么破地方,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没到。秋霜,我们走了多久了?”那前面定步的秋霜回道:“小姐,我们走了大约有一个时辰了。”
她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什么?走了两小时了还没到?”秋霜歪起小脑袋:“小姐,两小时是什么呀?”郦小姐摇着手:“没什么,没什么。”秋霜走至她身旁,伸手相扶:“小姐,还不都是你走太慢了,否则早就到了。”指着正前方十余丈远的茅屋:“你看,应该就是那里。”
郦小姐难掩些许激动的心情:“走走走,快走。”推桑着秋霜,两人甩开步伐走去。脚步声越来越近,茅屋中的阮儿从席上惊醒。起身的响动惹得仲祺与贺天久也相继醒来,见她握剑警觉,仲祺问道:“阮儿,你怎么了?”她头也不转:“外面有人。”
待郦小姐推开屋门,一把剑横在二人喉间。郦小姐双手高举:“别、别杀我。”听声,再细一瞧,阮儿道:“是你们俩个?”立于阮儿身后的仲祺指着她:“你怎么大半夜跑这里来了?”贺天久点燃了烛灯走来,当光亮照映在郦小姐的面庞时,他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半步不得挪动。
直到郦小姐与秋霜走进,他方才随着她的脚步移动。坐下来的郦小姐捶着肩头,身边的秋霜言道:“小姐,我来帮你。”阮儿关上门回到草席坐下,听得她开口说道:“哥,我这一路又累又渴的,有没有水喝?”仲祺正欲张口,贺天久点头:“有有,我去给你弄。”
仲祺斜眼瞧她一眼,蹲在她身旁,手指重点她脑门:“你有没有搞错啊?居然大半夜的跑出来。”郦小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不趁着没人看我的时候跑,难道要在那里等死啊?幸好跑出来了,要不然,等你们来救,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扶着额头:“我的天,这才一天都不到,你在那里待几天会死啊?你这样跑出来跟着我们,知不知道有多危险。”郦小姐一噘嘴:“我不管,你是我哥,你不管我谁管我。”他二人说到这,贺天久的声音传来:“水来了,水来了。”
捶肩的秋霜从他手中接过碗递给她:“小姐,喝水。”仲祺摇着头,贺天久问道:“寒大哥,这位姑娘是?”他干脆回道:“郦家大小姐,郦泖。”贺天久挠着脑门:“咦?那她怎么叫你做哥?”仲祺一时语塞:“她、是、阮儿的表妹。”
抱膝而坐的阮儿猛地抬头看来,与其相撞的目光除了仲祺还有贺天久。那满眼疑惑的贺天久许久方才开口:“阮儿姑娘,她是你表妹,怎么会称呼寒大哥为哥?”阮儿无言,秋霜眼珠咕噜一转:“因为寒大哥与阮儿姐姐订了亲呀,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得成亲了。”
如此一说,贺天久方觉所唤称呼亦无不妥。仲祺咳过一声:“那个,秋霜,你也渴了吧,我去给你弄碗水。”秋霜暗笑一番,看一眼收回目光的阮儿,又似在寻找着什么:“阮儿姐姐,安公子人呢?”这一问,牵出白天之事。
天,已明。书院内,应是每天的新气象。课下之后,奉瑭原意送娘亲回村。娘亲执意让奉瑭留下独行:“奉瑭,你有这片心就足够了。娘只盼你作好学问将来为安家争光。”奉瑭口中虽答应,心里总归是放不下心,却又拗不过娘亲:“那娘你路上小心。”
送走了娘亲,闲暇时光,安奉瑭与众少年围坐一方石桌谈笑。余连起问道:“唐大哥,你那《知世疏》写得如何了?”唐梦枯笑而未答,宋学智接言道:“看梦枯这一笑,准是十拿九稳了,咱们还得好好参透参透啊。”
众少年笑起,皆论起《知世疏》的要领。“这知世嘛,应需道尽世间的悲欢离合。”“非也非也,知世,应是晓世,夫子之意,定在悟世道之艰险磨难。”“不然,这世间有多种情怀,多重品- xing -。谁又晓‘知世’二字可包揽天地,亦可细分小道?”
奉瑭拍手赞道:“有道理,这光‘知世’二字都被你们分析的已独成一篇。”众少年笑起,唐梦枯停下笑:“那可不行啊,若是来个众人联篇而成,夫子岂不得七窍生烟?”一言,众人哈哈大笑。
细聊至此,娄信明忽地出现:“哟,你们聊的好开心嘛。刚刚是不是听到你们在说夫子出的题呀。”见是此人,众人皆将头撇过一边。他这里说着,右手背到后面向身边的两人挥着手。这两人互望交换眼神,悄悄从后面离开。
宋学智叹出一声:“真是哪里都会有唧唧闹的老鼠。”余连起不由问道:“不是小人闹唧唧吗?”唐梦枯不发一言,奉瑭起身言道:“只怕不是小人也不是老鼠,是瘟疫。为保全自己还是离开的好。”
众少年皆起身欲随之离去,林著义绕至众人身前,张开双臂阻挡去路:“诶诶诶,别呀。诸位同窗如此这般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吧。”唐梦枯站前一步:“可知与尔等同窗乃是此生莫大憾事?”林著义欲言又止,见得对面的娄信明给了个眼神。心领神会的他微点头,对众人问道:“但不知诸位欲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