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有鬼,更自诩为天下之主,深以为便是为太子建班底,那也是自己这个做父皇的赐予。太子或是其他亲近太子的人,若是存着私蓄势力的心思,那便是对君父心存不敬,甚至不轨。
再一眼瞥见立在一旁静听,偶尔插一句嘴,听到兵部尚书的提议便禁不住目光跃动的太子,魏帝的脸上更- yin -沉了下去——
他首先想到的是:太子究竟存着什么心思?莫非想借此机会联手韦家吗?
他随即心中冷哼,暗道:他敢!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呢!
他素- xing -猜忌心重,无法不疑心太子私底下有了自己的打算。
犹记得前朝那个亦是自出生时起便做太子的废太子,耐不住起兵逼宫之前的喟叹:天下岂有四十八年的太子!
想及此,魏帝的眼中寒光闪烁——
才做了二十八年的太子,便如那做了四十八年的一般,耐不住了吗?
他其实根本没把斡勒人当回事,接到边关的紧急奏折之后,最初的反应是:斡勒人俯首称臣了几十年,早就安居乐业了几代人,如今大魏又兵精粮足,斡勒人的脑子抽抽了吗?怎么就会莫名其妙地起了攻魏的心思?
他做了三十年皇帝,长久的治国理政经验告诉他,这件事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所以,他得到了奏折,不是立刻召臣属商议对策,而是先单独把太子拎了来。
大魏边境稳固,斡勒人一时半会不能如何了;但若是朝廷内部起了祸乱,那可是比几万斡勒人的铁骑侵魏可怕得多了。
然而,太子却没给出令他满意的答案,反而让他更觉得心里不踏实。再召了重臣来商议,又是这样的结果。
魏帝- yin -鸷的目光扫过太子,又扫过丁相,再扫过兵部尚书……这么一个挨着一个地看下去,他的几个儿子便都被他打入了怀疑的圈子里——
太子必定是存着私心的,有太子在,必定有四郎在。
有人提到了韦舟扬,那么宝祥便脱不开干系去。
事涉兵事,七郎岂无关联?
还有老三,哼!从小到大,淘气惹祸的勾当,哪一次少了他!
朕还活着呢!便一个两个的,惦记起朕的江山了!
最终,也未议出个什么结果,结论只有:命兵部和户部加紧对边关的军械、马匹、粮草的供应,又增派了一万兵马即日启程,火速行军,赶赴边关,以抵御斡勒人的进攻。
至于旁的,如何用兵用将、攻或者守,就没有下文了。
魏帝黑着脸,不耐烦地挥退了众人。
群臣与太子知道皇帝不高兴了,都猜测是气恼于斡勒人的言而无信。唯有官场老狐狸丁奉,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魏帝今夜哪个妃子处都不想去,任谁都会让他想起他那几个“意图不轨”的儿子来。他于是去了刚入宫不久的霍美人处。
这位霍美人,自入宫时起,只得了一次临.幸,乍一听到御驾即将到来的消息,简直比天上掉下个活龙来还要激动。她手忙脚乱地拾掇得花枝招展,便急慌慌地带着阖宫的人跪在门口接驾。
魏帝见惯了韦贤妃的端庄娴雅,乍一见到霍美人这副浓妆艳抹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径自入内。
这边厢,霍美人服侍着他刚更了寝衣,尚未沐浴呢,游总管便急三火四地赶了来,杵在殿门外,犹豫着。
魏帝正心不在焉地吃着霍美人亲手喂过来的水果,一眼瞧见了游总管的人影,沉声道:“何事?”
游总管只得挪了进来,看看皇帝,又看看一旁的霍美人,欲言又止。
“什么事吞吞.吐吐的!说!”魏帝不快斥道。
游总管只得低声禀道:“陛下,凤仪宫有事……”
魏帝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不是小事,推开了霍美人的手,拧着眉头道:“到底什么事!一次说清楚!”
“是!”游总管欠身恭敬道,“是会稽王爷……”
“宝祥怎么了?”
“王爷……王爷中.毒了!”
魏帝闻言,大惊失色,一迭声地追问现下如何了,可有- xing -命之忧。
听到游总管会说“范大人已经看过了,还用了针,王爷现下应是没有- xing -命之忧了”,魏帝才定住了心神。
“为什么不早来报?”他斥责道。
游总管忙回道:“陛下请息怒!奴婢是巧遇到潘福,见他慌慌张张的,多问了一句才知道的。他说是奉了贤妃娘娘之命去三清殿祈福祷告,奴婢觉得不对劲,再三追问之下,他才不得不如实说的。”
“去三清殿祈福?为宝祥?”魏帝- yin -沉着脸,问道。
大魏历代皇帝大多崇道,因此禁宫内亦修建有三清殿,供宫中贵人敬奉。
“是!”游总管答道,“贤妃娘娘说,王爷中.毒,必是在外面招惹了- yin -晦小人,须得为王爷平安好生祷告一番。”
魏帝闻言,嗤了一声,心道妇人之见就是妇人之见!若是祈福祷告有用,还要郎中做什么!
他如此一想,又觉得贤妃柔弱女子,又是做母亲的,眼见儿子痛病,必定心如刀割,觉得她既可怜又惹人心疼。于是一副慈父心肠便被如此激发了出来。
再一想,宝祥出了这样大事,贤妃竟一言不吭地扛了下来,都不出一声让自己这个做父皇、做夫君的替出头,实在是贤惠得过了头。
如此一来,他便更觉得对不起他们母子俩。白日里对于韦家,对于元幼祺的种种怀疑,便立时被抛到了爪哇国去。
“起驾!去凤仪宫!”魏帝已经坐不住了,吩咐道。
游总管就等着这一声呢,忙服侍着魏帝换了寻常的明黄便服。
霍美人则看傻了眼了。她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来了御驾,竟然因为凤仪宫的事,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