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救了她,也没什么好处,他也不再顾虑,直接一吐为快。
但掌柜显然不是这么想,听见小高这样直说,并未表态,只皱了皱眉,抬手指向屋内,示意小高先进去。
明月当空,繁星灿烂。
当不下雪时,千周城夜色明亮,柔和月光洒落在小姑娘身上,衬得她像是落入凡尘的精灵。
文宛梦拢了拢衣领,走上前,坐在她身边:“丁香。”
听她呼唤,小姑娘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再言语。看来,小高这回是真的惹怒了她。
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文宛梦轻轻开口说:“小高他不是故意的。”
腊梅香,又能飘香几里?
小姑娘鼻尖微红,不置可否,莫名地叫她心虚起来,这些日子,二人时有争执,全赖她从中调和,她亦慢慢地察觉到小高对施羡鱼的敌意。
说实话,她并非从未怀疑过施羡鱼的身份,偶尔小姑娘眼中闪现的寒意、举止间的端庄大气,都让她对所谓千金的身份有所怀疑。
一般千金,哪能有这般时刻从容不迫,这般仪态万千?发怒时哪能面色如霜,威仪迫人?
虽说白大人好歹也是四品谏官,但芸芸众生,先不论比他尊贵的人遍地都是,至少他三番四次触怒先帝,已被明地暗地针对。
一个被处处针对,举足维艰的四品谏官,根据文宛梦行走江湖十年的经验,是绝对养不出如此千金。
施羡鱼不经意的种种表现,都让她有一种错觉──那根本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是当朝官家。
啪嗒。
篱边一朵落梅悄然掉在地上,清冷美人手执茶匙,搅动着腊八粥的杂粮,语重心长道:“人与人之间,总少不得争执理论。”
“既然你说服不了他,亦不愿被他说服,那喜怒哀乐,又有什么意义呢?人固有七情六欲,却未必要一生受之摆布。”
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长睫轻颤,她才不过十九岁,花一般美好的年纪,却与旁人不同,过着刀口舔血,时刻戒备的日子。
并非所有的路都有退路,说不定,一个不慎,便会人头落地。文宛梦既为报恩,替王爷办事,就意味着要承担这样的风险。
但她不同,她有更美好的未来,倘若不懂得控制自己,参不破这十丈软红,受苦的终究是她。
施羡鱼何尝不懂这番道理,只是受不住那股气,不甘心连无名小卒都能将她视为尘土:“掌柜,这些丁香都懂,丁香知道错了。”
嘴里服输,不代表心里也服输。相处了快半个月,文宛梦也差不多摸清了她的x_ing子。
叹息几回咽在喉间,她终究是不再劝了,有些事,随着年纪大了,慢慢地也透彻了。
世态炎凉,饮水自知。
“知道了就好,把这粥趁热喝了,就回房歇着吧,明天还要赶路。”
洪朝虽民风开放,但长幼有序,礼不可废,她们并不算熟络,文宛梦更把那爱哭鼻子的小姑娘当作晚辈看待。
作为长辈,不论是提点,还是关怀,她都应该做到无微不至。
平生不识情字,她看不透自己的心,逃不过自己的劫,只求护那心尖上的人儿周全,足矣。
娇羞月娘悄悄躲在乌云背后,掩去在这月色之下的难眠心思。
一个月后。
破晓时分,天色茫茫。
马车碾过路边荒Cao,经过城郊西,便入了京城。京都最是繁华鼎盛,大清早,路边店家都早早做起生意来。
只因时间尚早,尚未有太多行人,车道上难得地有着片刻宁静。
小高撕掉门上写着“掌柜外出,暂不营业”八字的纸条,翻了翻包袱,掏出钥匙,将门锁打开。
应是他们出门前所留下的。
明着写了没人,竟还不怕遭贼,真是奇了怪了。
一品楼历时六朝,装潢大气高雅,大门之内,尚有庭院荷塘,再往里走才是文人雅客之辈用膳所在。
而后院则是厨子厨娘们烹调生火所在。
除却四处挂了大红灯笼,连房柱皆以鎏金刻了对联,墙并非尽以石砖所砌,而是石砖为下,雕花木窗为上。
踏入门坎,又见右侧设有红木楼道,二楼约莫有十多间雅间,三楼仅有几个大房间,应是伙计休憩之处。
施羡鱼心中疑惑,这么大的客栈,难道竟只有他们二人经营,打点一切大小事务?
不过这个疑惑很快便被消除了,只听楼道一阵走动声,便有数名小厮从三楼左侧第一个大房间走落阶梯,鱼贯而至,倒是一个个长得清秀俊美。
连伙计都是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她在心中暗道:文宛梦艳福不浅。
等等,万一艳福不浅的是小高呢?她选择自动忽略这个可能x_ing。
……
经过一番大扫除,一桌一椅,一花一木,尽数皆是纤尘不染。文宛梦这才满意地打开了大门做生意,又让她上楼休息一会儿。
路上不得舒坦,又与小高冷战了近一个多月,她确实疲累至极,因此亦未多言,进了三楼最右侧的房间。
房内一切干净,少有灰尘,称得上是高床软枕,暖和得很。只因着没有窗户,光线较为昏暗些,却也有助她入睡。
很快,周公便来找她幽会去了。
……
“唉哟,俺看你这肥膘都快成五花r_ou_了,铜板倒是没几个,还打算癞□□吃天鹅r_ou_呢?”
“瞅啥瞅,你说啥呢你,再说一次看看?王八蛋!”
两个多时辰之后,已是午初三刻,吵闹声自一楼传来,吵得她不得好眠,只好一缩头,拉高棉被,盖着头试图再次入眠。
结果当然是徒劳。
天下谁人不知,先后所出的七公主,最是厌恶扰人清梦之人,这个坏脾气直到她登基之后,亦再无改变。
只是七公主与女帝不同,女帝已不再娇憨,即便是怒了,亦只会沉着脸,面若寒霜,不发一言,而非向人大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