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诚不太饿,慢条斯理地边吃边想,等姜准结束战斗才发问:“你上午想说的是什么事?”
“贺伟有两部手机,名下只有一个电话号,用来和联系工友。说明现场丢失了两部手机,而且无法查到另一部手机里的内容。”姜准叹道。
新的进展不能说让事情更加糟糕,纸包不住火,早晚都要翻出来,尽快发现被害人就更少。但是对于警力而言,却是如同修罗场般越来越可怕。
姜准已经连轴转了好久,他从不抱怨从不喊累,心灵却充满了疲惫,聂诚看得出。
他犹豫着向姜准发出了一个绅士的邀请:“要不今晚去我家住,离警局近。”
正在填塞肚子缝隙的姜准手中羹勺一顿,自从事情挑破两人相对总有些尴尬,难说这样的多接触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疏远一些、欲擒故纵一些、剑走偏锋一些,能得到意想不到进展。
然而“邪”难胜正,那些小手段完全抵不过想亲近聂诚的心。
“好。”姜准不假思索地说,听上去就像在等他这一句。
咦?他以前好像做过同样的事。
简单吃完晚饭,姜准立刻回办公室向堆积如山的公务报告。聂诚跟着他进了队长隔间,看着从前属于他的桌椅板凳暗生感慨,倒不是可惜这个职位,而是感叹以前的时光再也回不去。
郭英上了高中,学校就在警局旁边,她经常过来蹭吃蹭喝,明明不一起长大,却和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十分亲密。大抵人都对美好有所追求,忍不住靠近,小孩子更是如此,从小她就对聂诚盲目崇拜,青春期里的倔强在郭父面前都不见收敛,却在聂诚面前消失无踪。
郭父加班时,她放学就猫在空着的接待室写作业,等聂诚下班送她回家,有时聂诚忙不完,姜准就自觉接手当护花使者。郭英对姜准并不陌生,有记忆起她就觉得自己有两个哥哥,一个谦让温柔如同所有妹妹的期待,一个爱答不理却护着你不受半点欺负。就相处模式看,扬言她“交一个男朋友就揍一个”的姜准甚至和她更像亲兄妹。
十几二十几岁都以为这样的生活会长长久久,爱杞人忧天的聂诚也以为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如何面对姜准日益暴露的眼神。
命运的恶意就在这时兜头泼下一盆冰水,把所有甜蜜的烦恼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痛苦。
“聂队,聂队?”
聂诚盯着办公桌发愣,吴钩叫了他好几声才回神,歉意地问:“怎么了?”
吴钩的眼神有点发飘,飒爽如她遇到昔日偶像依旧有点害羞。她第一次见到聂诚是在大一的教师节,姜准参加培训来不了,聂诚就自己回来看老师,旁听了一节课以表敬意。老教授开心得总点名要他发言,一众刚进校学弟学妹兴奋得活跃异常,那堂课已然成为他们初入大学时的美好回忆。
那次吴钩就坐在聂诚旁边,原本是“三无少女”的她登时被其专业知识所折服,立志要成为不属于前辈的女警。
结果进队之后,她却被分到了素未谋面的姜准手下。事实证明当初人事科的领导很会看人,姜准的行事风格更适合她的脾x_ing,更有益于她的成长,但是那种失之交臂的惆怅激励着她奋发图强、死磕案件,无形中给同时进队、幸运成为聂诚部下的张杰明带来了恐怖的压力。
“您是要归队了吗?”吴钩眼睛亮亮地问。
“目前还没有接到这个安排。”聂诚说。
吴钩眼神一黯,客气了几句没再打扰。但这件事没完,整个晚上几乎所有人碰到他都要兴冲冲地问这么一句。
等到姜准下班,他坐进他车里,才忍不住问:“姜准,你没背着我cao作什么吧?”
姜准心里正在感叹聂诚这个节能环保人士天天坐公交,车就放在停车场落灰,突然听到这一问,冷笑说:“我倒是想。最近局里警力不足,上面决定临时抽调派出所的警力,给局里派个人来。”
聂诚知道不会是自己,但从他语气也能锁定几个“大名鼎鼎”的民警。
果然,姜准说:“这次来的是柴铎亮。”
柴铎亮这老小子,光凭名字就能勾出聂诚和姜准一段不够愉快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已写完,一共35章,从今天起又开始日更啦~180326
第28章 chapter 28
“是他啊。”聂诚无奈地摇摇头。
聂诚和姜准大学来实习时,蔡飞、薛冰、唐学海还有夏承业这些前辈都还在海东区分局。那年发生了一起特大枪支制造贩卖案,主要警力都在忙这件事,没空带实习生,他们两人就落在了依旧是临时抽调的柴铎亮的手里。
老柴没学历,文化也不高,但是精明善观察,比犯罪分子都贼。他在基层干了三十多年,经验丰富,但参与过的大案不多,抽调到分局也很难加入到专案组。倒不是领导有偏见,随着科学不断发展,刑侦技术应用了更多的高科技手段,仅凭老办法老思维很难参与团队合作。
难得到了分局却不能大战拳脚,被边缘化了的老柴就把这一腔“热情”放在了实习生身上,半嘲讽半玩笑地说手底下俩新人各有所长,那叫一个“横看成峰侧成岭”,怪不得谁都喜欢,然后管他们一个叫“成峰”一个叫“成岭”。两人本来不在意,后来咂摸出不对了,老柴没有水平诌诗句,不像是随口开玩笑。他们把整首诗背出来,一下明白了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隐藏含义。
他起的这个外号分明是叫给其他同事听的。因着聂诚父亲的缘故,薛冰又半真半假地认姜准当徒弟,分局里的同事都对他们很照顾,老柴看不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人缘待遇还不如俩实习生,变着法地提醒周围人,你们觉得他们好,那是因为自觉了解,看不清楚他们的真面目。他这意思主要是冲着聂诚来的,却让姜准咬牙切齿。
那时一起进队实习的有三个,聂诚、姜准还有一名实习法医陈哲。陈哲跟着夏承业不归他管,聂诚x_ing格坚定平和不受影响,就姜准对柴铎亮意见最大,几乎到了争锋相对的程度。
聂诚能共情分析嫌犯和被害人的心理状况,却身边对情感变化的察觉不敏锐。他隐约察觉到姜准的情绪正在变糟,说话越发简短,语速又冷又快,连他俩私下聊天时也是这样,非要聊上一会儿才慢慢缓和下来。他知道姜准和柴铎亮合不来,人生在世难免遇到两看两相厌的人,但他以为姜准主要是不适应实习环境,过段时间就好了。
直到有天姜准大爆发,一脚踢翻了柴铎亮的椅子,险些和他在办公室大打出手,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x_ing。
柴铎亮是什么人,分局领导心里都有数,严肃批评了姜准的张狂和目无法纪,却没什么实质x_ing处罚,连实习生的机会都没剥夺。
自此,柴铎亮和姜准算是结了仇。
之后他俩正式入队,老柴又被抽调过几次,对聂诚的态度有了质的改变,对姜准却是实在拉不下脸,两人就这么僵着。
如今姜准成了副队长,早不是从象牙塔里看世界的学生,见识心胸飞速成长,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他虽然做不到让这些糟心事过去,但没放在心上,领导问他对抽调的意见时,他也没做声。
调过来的人不是聂诚,才最让他郁闷。
五分钟,姜准已经把车开到小区门口,然后转着圈找车位,找的时间远比路程要长。
“行,我知道你为什么总不开车了。”姜准叹气道。
六层的老式小砖楼没有电梯,他们一层层触亮走廊的灯,想起以前的一桩趣事。
以前楼道里按过一段声控灯,住在顶层的小姑娘才上小学,她胆子小,冬天放学后天已经黑了,她进了楼洞就要卯足劲惨叫一声,直接叫亮一到六楼的所有灯再飞奔上楼。后来楼长实在听不下去了,不好意思找她家去说,就换成了触摸式灯,一直用到现在。
高中有晚自习,比小学放学晚,他们只能在周六小姑娘上课外班回来时听这一嗓子,然后嘿嘿笑上半天。
如今这栋楼里老年人居多,年轻人忙于工作,上学的也都到了高中大学,有的房子几经易手,邻里间也变得陌生。聂诚不爱热闹,想起来却觉得惆怅。
聂诚在墙壁上摸索开关,屋里亮了,姜准打开鞋柜一眼就看到熟悉的旧拖鞋。
自从上次满汉全席之后,聂诚就把原先他那套东西翻找出来,摆回原处。
不仅物件,随手帮他放好警帽,递衣架让他挂警服等等习惯也自然而然地回来了。
姜准光着膀子找背心,不用多问,很快就翻了出来。
聂诚打开热水器烧水,问他还饿吗,还要吃些什么吗。姜准说不用,来言去语间已经换好了宽松的居家短裤。那条其实是聂诚的,他俩有条灰色的差不多。聂诚想提醒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摇摇头拿出一套新的毛巾和内裤扔给他。
姜准头发长一些,聂诚催他先去洗。姜准已经对他夕阳红的作息失去了敬畏心,看看时间才十点,磨磨蹭蹭半天不动,甚至搬出了案情讨论。
聂诚不像姜准仅在工作上或想做的事上才行动力十颗星,他在生活上十分自律,没有顺着姜准的意,解释说:“你洗完我去,然后你吹着头发,我也就洗完了。有什么话床上说。”
姜准要愣一下,才能分辨出老友的坦荡,这话里真是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高中时住他家,俩人就经常抵足长谈。上了大学,同在一个宿舍,暑假选修小学期的时候,舍友都回老家,宿舍里就剩他俩时,也是一个上一个下躺在床上聊天。
聂诚长个儿晚,少年气十足,在大学里更是被学姐笑几句就腼腆得不知说什么好。姜准第一次亲他就是在那会儿,在他处于男生和男人之间的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