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假设 作者:若三【完结】(14)

2019-03-22  作者|标签:若三 幻想空间

  直到宴会中途,有人从那锦盒里拿出一张字条。

  那时候,姐姐已经昏昏欲睡,却在听见称呼的一刻,立刻睁大眼睛。而我僵在一旁,完全没有想到过。那喊出来的人,是我。

  不是姐姐,而是我,二小姐而不是大小姐。我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锦盒,全然不知为何会有这样一出。却见到姐姐,警戒地望向周围,然后轻轻道:“出去吧。”

  我依旧不懂。我低声唤:“姐姐……”

  姐姐脸上的慵懒全收回去了,一副严肃的模样。她说:“是右相家的千金,你记住就好。”

  我还是懵懵懂懂的,不太懂类似的事情,但却知道一件事——这不是我能干涉的事情。我常常这样觉得。即使我分辨不清,可这个念头就冒出来了,而且事后证明那确实是对的。

  我只得起身。我身在人群之中,能听见周围人一些窃窃私语,但像小虫飞过那样,从来听不清她们口中所言。我深吸一口气,才能强迫自己走上前去,向公主行去。这是一场由公主召开的宴会,所以来的人无不位高权重,也因此让我觉得陌生。

  我一直觉得,在人群之中,我的所有情绪都太过显而易见。

  我向公主行礼,然后直白地开口。

  “在四项才艺之中,儿会的只有棋,只有围棋。”我说。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是真的。我并不清楚旁的事情,但却知道一件事:向公主打诓,那是不对的。我说的是对的话。

  我望了公主一眼,她穿一身竹子那样绿的衣裳,戴的首饰也简单,一串透明的颜色挂在项上,高高在上。我想着,也许学那个姑娘那样,题一句不如何的与棋相关的诗句来,勉强将场面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她“哦”了一声,听起来并不如何在意。

  “那你打算如何?”她问。

  我正要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却忽然听见一把陌生而温柔的声音。有人走上来,跪在我旁边,她身穿一套深紫色的衣裳,大片的深色在她身上依旧不显得喑哑,发髻梳得不算多么整齐,但却很美,长发松松地垂下,且不曾因为动作而紊乱。

  我忽而想起,姐姐说过,唯有五官分明而皮肤白皙的人,才能穿得住深紫,这种颜色不比黑色好多少,却又更显高雅。正因如此,这样冷门的颜色在京中从来不曾流行。

  她说:“儿请求与这位妹妹一同对下,不知公主可允许?”

  我睁大眼睛——我从不曾想过,居然会有人愿意出来帮忙。随即觉得有几分愧疚:难道所有人都看见我的不安了么?

  我好像又给姐姐丢脸了……

  公主轻轻应了一声,语气中带着笑意:“那你也得问一问,她意下如何。”

  我连忙开口:“儿……”因为太不安,所以我说话还有几分犹豫:“儿愿意的。”除了这句,我竟是连一句修饰话,都说不出口来了。

  公主满意地点头,不知为何,我竟觉得她松了一口气。

  有人摆下棋盘,在见到棋盘的一刻,我才终于镇定下来。因为,这是我最熟悉的东西。那身穿紫衣的少女,坐在对面,垂眼看着棋盘。我们走过对下前的礼仪以后,才执起一子。

  我终于不用在意周围的吵闹声了。

  屋中像是忽而寂静下来,只剩下棋盘与坐在对面的人。我并不知她的名字,却立刻感觉到威胁。人人都说,棋如其人。我看不出自己的棋风有什么特别,却立刻能意识到对面人的想法。

  不顾一切。

  一开始的几步,我还可以说是在试探,只因能够放松下来,所以才显得停滞不前。可她不是,她认准了一个目标,就根本不肯后退。我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想要拦住她,可她即使同归于尽,也要继续前行。

  完全、不像是一个棋手。我睁大眼。

  围棋是一种需要耐心的东西,但她好像根本不耐烦等那么久。她的心情很奇怪,仿佛此刻不是身处于静室之中,而是在边关坚守的孤城,她是唯一的士兵。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仿佛她眼前不是静水山河,而是血染天色,横尸千里的战场。

  我抬头望了她一眼,不敢相信她会这样下棋。我还没输,至少现在看起来,局势还不坏——但仅仅是因为,我还能应付而已。我好容易才冷静下来,继续回想自己的走法到底应该如何。

  她的棋,并不因此而显得厉害。她不限制于哪个视角,好像她能同时用眼睛看到,一个局势下其他棋子的想法。

  是,我咧嘴一笑,围棋没有视角限制,所以乐趣无穷。

  她很没有耐心,所以攻势淋漓尽致。她不像一个棋手,因为太急了,她明明在下棋,却又希望马上能破局。

  急躁。

  这个词猛然掠过像是天空上闪现的流星,她不是主将,只是孤身一人。她可以代入无数棋子不同的处境和角色,所以即使棋子这样多,随手就能再捻起一棋,可因为她能够想到每只棋子的真正处境,假装自己是棋盘上的棋子,而非下棋者,她依旧是只有她自己。

  她的棋,给人这样的感觉。我抬头,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却换来了她一个温柔而耐心的微笑。

  眉眼弯起,语笑嫣然。

  这根本不是个温柔而有耐心的人啊!——我几乎要这样喊出来了。这个人在骗人!她那是伪装啊,她根本就恨不得下一刻将棋盘掀开,而不掀开只是因为棋盘上的棋足够好玩而已。

  但不管怎么抱怨,棋还是得下。

  一旦意识到她的急躁,我就想到了一个大约的办法。不,是想象到了一个画面,而我必须想一想,才能将那些画面像针线那样联合起来。她太急躁,那我就利用她的急躁,将她带到我的局里去。

  因为想到了要怎么办,所以我下得特别快。一般的棋手都会有他们的套路,而很少有人能当着棋局想象出一个新的套路来,因为那太难了。

  我看了一眼白色的棋子,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只要将血色洗净,你就会发现一切并非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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