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脸上像是蒙上一层y-in霾,但他仍是礼貌地笑笑:“我夫人……四年前已经举行了葬礼。”
陈姐脸都白了,连声道歉,只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无妨,人终有一死,谁也躲不过,她这样的人下一世也是会享福的。”文渊叹了口气,“若哪天一鸣回来了,有劳陈姐代我问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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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陵镇弄完捐赠仪式,文渊与随从上了火车,有些疲惫地在贵宾专厢的软座上,揉着太阳x_u_e。
身边的人把脸凑近,把他吓了一跳。
他看着眼前那张心腹的脸,笑了笑:“怎么,又有什么事?”
随从点头:“表公子也在车上。在……三七七号厢,离这不远。”
文渊一怔,随即拍了一下桌子:“胡闹!这小子,他不好好呆在省城,跟过来干什么?真是任意妄为,越来越不把我这个表哥放在眼里了。”
他一直养着郑清河那个鬼儿子,还给改了个名字,叫郑无忌。没想到,真被他养得越来越无忌了,皮得很,三天两头地闯祸。
这个小鬼,果然异于常人,原本明明不过才两三岁的样子,养了一年多后看起来就和十岁的孩童差不多大了。
本想当儿子养,这也不好交待,只好对外宣称是自己远房表弟。怕他长得太快,平时向来不让他见客,早年读书写字全是自己教的,后来请了教书先生,怕看出问题来,便三个月换一个。
又过了四年,郑无忌长得倒是越来越慢了,模样稳定在十六七的样子,到底被他养了这么多年,平常的习x_ing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文渊才敢让他见人。
心里也有些嘀咕,生怕他哪天又整出什么妖蛾子来。
“哎,小孩儿嘛,总是贪玩些。”心腹宽慰他。
文渊瞪着他:“你还容着他!一会儿叫他过来,我要狠狠揍一顿。”
说话间,专厢外有几个人一晃而过。
文渊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玻璃窗外那几个人中有一张面熟的脸,先是一怔,随即瞪大了眼睛,顿时疲意全无。
等那人即将走过后,他才命人打开厢门,朝那人叫了一声道:“这位先生?”
那人疑惑地顿住,扭头看过来,看到文渊,他俊美的脸上浮上一丝客套的笑意:“这位先生,我们认识?”
“你是……千秋苑的周小生吧?”文渊道。
那个几年前从金陵镇离奇失踪的戏班子。
自那以后,这个戏班子再没有出现过,世间传言是在地震中罹难了。
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这个人。
“我是姓周。”那人笑出了一个月牙般的暖意,“但我不叫周小生,也不知道什么千秋苑。你认错人了。”
文渊看着五官与记忆中无比肖似的这张脸,有些难以置信。
除了这张脸更稚气、更青涩外,他一时也难以分辨。
世间真有如此相似之人?还恰巧都姓周。
……不,还真有。
五年前……
想到陈家那三个陈谨之,他的心口莫名有些堵。
那个破不了的灭门无头公案,在上级的施压下,自己最后还是按刘文远说的,硬编了一份,顺势拿死去的陈谨之顶了罪,反正他的尸体最后也只是以无名尸首录的案。过了风头,找来一个逃避战乱时不幸丧命的人顶上这个畏罪潜逃的陈谨之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些年,文渊早就看开了。
想当年,他兢兢业业,一心为民,却差点死在陋巷无人知。
现在的生活,衣食富足,受人尊敬,有什么不值得的?
只是心口旧患总不时隐隐发作,让他多少有些不安。
那个替他换心的手艺人,他再也没有见过。
那人见他神色异样,叹了口气:“我叫周景深,是京都大学的学生,今年刚上大二,是随同学一起出来采风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说着他指了指身边那帮学生。
文渊面对那帮满目纯真的大学生,也不想多有纠缠,便勾起嘴角:“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想想也是,当年周小生和自己一般大,也不至于五年后倒越长越小了吧。
“喵~”一只黑猫窜进门里来。
心腹想将它赶出去,文渊却笑笑,取来案板上的鱼饼喂它。
心腹感叹:“局长,你是不是想起夫人以前那只大白了?哎,夫人过世后,它就不见了。”
文渊目送着黑猫叼着鱼饼离去,淡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心腹讪讪道:“我就知道你想夫人了,别人都说你只是贪图她的家世,但我知道,你这么多年,连夫人用过的一根针都还留着呢。”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文渊瞪过去。
门外忽然站了一个人。
文渊忙敛了骂声,朝门口看去。
是一名长身玉立、相貌儒雅的年轻人,他抱着一只浑色黑色的猫,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刚才我家猫又调皮了,好像偷走了你们的鱼饼,我特来登门道歉,还望两位先生莫要见怪。”
文渊初见这年轻人,便没来由地觉得他很是顺眼,心想,一看就是好家庭教育出来的,真是好教养。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莽夫教出了什么东西来!唉。
摆手笑道:“鱼饼是我送的。先生不必介怀。”
那人走后,文渊亲自过去掩了门,走到窗边。
窗外,掠过大片绿郁葱葱的农田,其中有一小片芭蕉,生机勃勃。
文渊屏住了呼吸,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初见亡妻的情景。
那天,她抱着一只雪白的猫,撑着一把碎花油纸伞,走在芭蕉树下,美得像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