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等她凑齐三百二十五美元,那条红裙却不见了。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当时的心情。
她几乎是不顾路人的诧异,大哭着慢慢走回家去。
功亏一篑的气愤、委屈,被人夺走心爱之物的不甘心浪潮般冲击着她的每根神经,直到后来她的家庭又重新咸鱼翻身,她买得起几千件,几万件那样的红裙,她也依然怅然若失,没有了当初的执着与热情。
在此之后,为了哄她开心,父亲又送给她许许多多与那条裙子一模一样的仿制品。深红紫红桃红粉红流苏乌红,每一条都比当初那条更昂贵,更华丽,但她却知道,它们再美都不是“它”,“它”已经被人买走了,永远都不会再属于她。
几乎是从那时起,她就发誓,绝不再错过任何一件她心爱的“红裙”。
纵使他们与她并不相称,她宁可困坐愁城,枯死裙摆,也绝不要错过他们。
夜风吹起,她下意识地拉紧了被风吹开的衣襟。
细雨中车水马龙的街道,五颜六色的霓虹街灯像极了她失去红裙的那个傍晚,令她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混淆感。
市中心宽敞的时代广场上,巨大的等离子荧屏里,传来女主播咯咯娇笑的声音。
“这么说来,巴特勒家族旗下的雅乐集团入主大陆是您一个人的决定?”
“也可以这么说。”荧屏中蓝眸男人红唇一勾的表情,引得驻足观看的小女生们发出一阵激动的尖叫声。
“那么您可以说说这么决定的原因吗?”
男人耸肩,“自然是因为这里的市场潜力巨大,有极可观的发展空间。”男人刻意顿了顿,高深莫测的轻笑道,“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这次我之所以回来,是因为一个人。”
她止住了脚步。定定看着雨中巨大的荧屏。
风不大,却吹得她突然浑身战栗。
冰冷的雨打在她逐渐僵硬的脸蛋上,模糊了她的妆容,划花了她的表情,也让九年前那张梦魇般邪美可憎的脸,跟着视线一同迷糊不清。
但她却知道,那蓝眼的恶魔又回来了。
第三章:归来
九年后。
乌木质的抛光办公桌前,资料文件堆积如山,滴滴答答的时钟二长一短的指针在青年抬头的瞬间,正好“叮”的一声指向数字三。
凌晨三点。
放下手中的钢笔,俊美的青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往旁边一扫,就俯在桌上闭目休憩。
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身体怠倦的状态已在告诉他,自己急需睡眠。
但压在手边的下季度预算和出国考察期间遗留的项目报表都容不得他有丝毫懈怠,即使身体已经发出预警,也只有咬牙坚持下来。
“真是的,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送来一杯咖啡的男子半心疼半责备地看向已然熟睡的青年,又好气又好笑的抱怨出声。
已经有多久没看到他这样了?
将咖啡放下,男子走到青年身边。橘黄色的台灯照在青年秀美的侧面上,为青年略显疲惫的容颜镀上一层令人心疼的憔悴与稚嫩,纤长的睫毛在薄而白的眼睑上投下浓密的阴影,此刻看去,竟是令人惊心动魄的滟潋。
男子霍然顿住,发现自己的手指离青年的嘴唇竟已不到两公分。
好想,就这么去触碰、抚摩这双柔软的嘴唇。
不,也许不仅只限于触碰,他还想要更深入地……用自己的舌尖去勾画那双唇,挑逗那灵活的小舌,舔遍他温暖的口腔,和侵吞他发出的呜咽声。
邪恶的欲望之光如同茁壮成长的蔓藤,盘绕在他心中最隐秘的部分,纵使下意识的克制,仍无法阻止它翠绿的枝叶时不时伸出监牢,发出令人堕落的引诱之声。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
他以“同伴”、“朋友”的身份陪在他身边,一副黑框的平光眼镜遮住他饱含爱情与欲望的双眼,总是以最理智的姿态出现,总是摈除情感,给出最冷静的答案。可只有天知道,在这冰冷如机器人的表象下,他每日每夜都在承受着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的诱惑与煎熬。
“子羽,起来了,去房间里睡,你这样很容易感冒的哦。”
滚烫的手心隔着薄薄的衬衫在他削瘦的肩膀上轻轻地摇了摇,换来对方纤秀的眉不安稳地皱起,孩子气地呢喃出声。
“……好了,子羽,起来吧。”
连他自己都能听见自己声音中的无奈与纵容,李寄秋认命地走进隔壁休息间,抱出一床毛毯为他细心的盖上,只是,手在盖到那人颈侧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还要等待多久才是他想要的尽头?
永无止尽的等待,已让他开始感到不耐烦,灵魂深处的躁动,也一天高过一天。
颤抖的手指终于抚向尖削的下颌,像逆流而上的游鱼,终于停靠在两片薄唇之间。
粉红色的唇瓣一如十七岁那年娇艳,引他饥狂若渴的俯下身,轻轻的、轻轻的印上自己的唇。
四唇一碰即分,这几乎都算不上是一个吻,却是他十二年来一直不变的夙愿。
留恋地再看一眼,他默默退出房间,不愿打扰那人的睡眠。
今晚的幸福已经足够,要一点点细细的分享,才用得完。
然而,李寄秋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合上门的瞬间,一直“睡着”的青年却突然睁开毫无睡意的漆黑双眼。
“华天谊,男,现年四十五,在十五年前与阿联酋石油大亨之女梅丽莎?亨特瑞结婚,五年前老丈人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妻子也在那次车祸中重伤不治,成了植物人。亨特瑞旗下的两家石油公司自然而然地过继到华的名下。而经过五年的合并与整顿,华天谊将两家公司合二为一,改名为华瑞拉,并准备在近期内寻找合适的金融机构做IPO承销商,在内地上市。宁氏旗下的百通投行若能接下这个项目,那么无论是从利润或是名声上,都能得到丰厚收益,并能一举甩开近年来紧跟在我们身后不放的高氏集团。”
说到高氏,宁氏内部的十余名高管脸上均露出或轻或重的鄙夷与不满。高氏成立至今不过短短三十余年,由第一代高守才高老爷子赤手空拳打下的江山,到了儿孙这一代,人才凋零,为了做成生意,用尽下作手段。严格说来,高氏并不能与宁氏比肩,但一直将宁氏视作眼中钉的高氏,让在座诸位或多或少都吃过瘪,使过绊。
“其他方面呢?”敲了敲桌面,宁子羽面无表情地听秘书小刘将工作汇报完,“除了我们和高氏,还有谁对华瑞拉的IPO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