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何必还手,她死也不要死的那么狼狈。
谢无忧扬头,诡异的眼睛里黑白分明,清清冷冷。
她端坐在池边,用尽力气,轻轻靠近谢柯耳边,气若游丝:“你以为......谢闻轩的天赋......真的是天生的么......”
快死吧。
死了就可以闭嘴了。
谢柯强迫自己不去听,手上的力度大得手骨都颤抖。
但谢无忧的话还是一字一字入了他灵魂深处。
“还有你的啊——!”她在死前癫狂地笑出来:“是我,我把你的灵根全部扯出来,给了你哥哥——”
她的手指白得刺目,一指旁边的水池血莲:“就是这里,在这个地方!”
——闭嘴!
理智全无,谢柯心中现在只想杀了这个女人!
他是疯子么,等到现在,就为了等她说一句对不起!就为了等看她最后一丝悔恨!
他是疯了么——居然,对这样的女人,还报有对母亲的最后一丝期待。
——闭嘴!
她死前,放声大笑起来。
眼神恶毒,胜他生平所见所有的丑陋艰险。
一句一句,断断续续,斩冰碎雪。
“谢知非,你错就错在,非要生在这个世上,而已。”
而已。
她终于在怨恨中,带着那冰冷恶毒的眼神死去。
他收了手。
命运掀开斑斓的外衣,露出森然枯骨,鲜血淋淋。他良久的沉默在血莲旁,最后一个不稳,半跪在地,手指按在寒冷的地上。哇,一口血,从嘴中吐出。
黑色的,落在了纯白的冰面上。
知非。
他终于知道这个名字的意义。
由给予他生命的人......亲口告知。
*
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竹林外火光冲天。
隐隐约约的人声此起彼伏。
“那个妖怪就在祠堂里面!”
“今天一定要把他挫骨扬灰,才算对得起枉死的谢家人!”
“杀兄弑姐!畜生不如!”
“这样丧尽天良的人,怪不得谢家族长不肯承认。”
“孽畜根本就不配生下来。”
即便只闻声音,他都能想象这些正道人士脸上的表情。
他走出祠堂外,凉凉一地的雪,翠竹被压得沉沉。漫无目的地走了两步又停下,他踢到了什么东西,蹲下来,用苍白的手在雪中翻出了一个石头。
石头的边缘尖锐。
他漠然看着那个石头。
——有本事,你把你身上的血放干啊。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么。
刺啦。
手腕上,一道,两道,鲜血不断流出,痛苦已经麻木。竹林外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如白昼。
他浑然不知,脑海里一片空白又一片腥红。就看着伤口,狰狞像那个女人的笑容。
血和雪一样的温度。到最后流太多,神志已然不清,视线模糊到,他在雪光尽头,仿佛看到了一个不该存于这世上的人。
不见眉眼,但他认他,也不需要眉眼。
他握着石头的手停了。
风停了。
雪停了。
一种疲倦感从灵魂深处传来。
见他的第一刻,不是欣喜,不是难堪,而是单纯的疲倦。
疲倦到让他想就此长眠不醒,在这个雪夜里。
泛着银光的雪,吹白了少年头。
他轻声说。
“你是不是骗了我?”
“我所见的,这十几年来,生命并不美好。”
“既然不美好,那么,你渡我成人。”
他说。
“我其实,是不开心的。”
*
少年的声音穿过风雪,苍白而脆弱。
人间的风雪交加,传不到上上天,而他的心这一刻,却也跟浸在雪中一样,冰凉刺痛,苍茫无措。
他半俯身在莲池旁,水面如镜,映出自己的容颜。如雪的银发,冰蓝的眼眸,镜中的人面无表情,五官像被冻结。他伸出手。指尖浸入水中,第一次,感觉到冰冷。
“不愿成人么......”
他的声音空寂,也像千山之巅的雪。
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下,浓郁的煞气涌动。
y-in冷得可怕。
那盏河灯,他终于知道答案,猜想过很多,尤其在已经明了少年那禁忌的情感后,几乎已经确定。他想,那莲灯上写下的,会是少年对自己的倾慕。只是,翻开那块木板,上面的字让他直接笑出声来。
——谢谢。
干干净净、稚嫩的两个字。
最后,笑得心脏抽痛。
只有两个字?
就谢谢?
谢知非。
你就活得那么卑微?
卑微到即使在祈愿的灯盏里,也不敢把自己的爱慕说出来。
卑微即使传我手中到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敢去尝试一次。
如斯可怜。
如斯可悲。
但每一句质问,却都在他心里,撕扯出密密麻麻的疼。
他眼眸愈冷。
冰蓝色的瞳孔里一丝红绵延而出,漂亮诡丽,触目惊心。
一字一句咬牙,冰冷异常。
“那就别成人了。”
“成魔吧。”
这人间,从来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