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峦听他突然问起,便点头道:“不过一个小故事,你听听就好。话说这有一个小户人家,家中一儿一女,女儿出阁便寻了一门远亲嫁了过去。那夫家是个富户,已经有了正房和一房妾室。这女儿嫁进去只是个三房。若是她安分地守着自己的夫君过,这日子也就过了。可是她向来争强好胜,不甘被人使唤。便暗暗将那二房与其青梅竹马的恋人重新撮合,还珠胎暗结。”
听到这里,折锦忍不住瞪大眼睛盯着昏暗光线中慕峦的脸,心说你说的怎么我怎么好像听谁说过?
“二房以为三房是在帮自己,不想此事却被其他人发现。二房便被赶出了门。由此三房升为二房,并协助正房管理一家事务。她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可是随后她的夫君又纳了两个妾室,一名是青楼女子,一名便是正房的丫鬟……”
折锦插嘴道:“我知道了,你说的就是梁府。但是,但是这梁府的事你怎么知道呢?”
“掏点银子问问那些嘴巴关不严的下人不就知道了么?”慕峦不以为然地回答,却没有半点轻蔑的意思,“你在梁府里只是埋头干活吧,也不喜欢听那些闲话,自然不会知道其中的故事。算了,先听我说吧。那二房先是与三房处处为难,可是待怀孕的四房露面。二房便转移了方向。表面上二房对四房简直就是好如同母姊妹,事实上为了打击四房,二房寻了由头辞去了厨房里专门做糕饼的厨工,招了两个外人进来——你知道了,其中一个便是你。四房不明就里,对二房信任有加。二房再出暗招,诱使四房吃下紫藤糕,后来见时机成熟便令赵三在糕点里撒下藤萝种子的粉末,后来的你就知道了。”
“可是那二夫人为什么要找我呢?又怎么能诱使赵三下毒?还有,那藤萝的种子怎么会在她的手里?还有啊,藤萝种子不是在大夫人那里也搜到了么?那是怎么回事?”折锦不解地问,这件事真是叫他想得头晕。
“二房经常出入四房的住所,怎么没有机会弄点藤萝种子?想必她一开始便有了下毒的计划,只是要等四房完全信任自己的时候。二房为了实施计划,必定也要找对梁府不熟的生人来,不然那些梁府里的老人们对她知根知底,怎么会轻易听从她的指派?至于二房为什么能找到你,大概就是因为在进梁府的考核中,见到你能突破常规而做出不一样的糕饼来吧。”
“其实也不是我的发明……”折锦讷讷道,小脸红了红,慕峦的话算不算另外一种赞扬呢?
“以前很少有人能用紫藤花做出糕饼,因此二房才希望能找到这么一个人来。至于与你同时进来的赵三,这人圆滑势利,一心想在梁府里出人头地,对于二房来说,此人极好控制,威胁加利诱,还怕赵三不点头么?”
“可是赵三怎么会诬陷大夫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二房对赵三予以重诺吧。假使能一举击败正房,她就能得以扶正了,那梁府里还有什么她不能做到的?可惜,”慕峦停顿了一会儿,露出点轻视的表情,“她与正房的下人串通,藏了藤萝种子在那里,却不明白这并不能证明就是正房下的毒。”
“为什么?”
“一个人证,一个物证就能打垮正室么?若是能够那样,也太简单了。一个普通院子,进出的奴婢仆役不在少数,谁没有机会拿到一点藤萝种子?而那个人证,也太经不起敲打了。再说,梁府的正室出身世族,已为梁府生育三女,每个女儿不是嫁入官宦人家,便是富家大户。正室位置稳如高山。四房就算生了儿子,其母出身卑微,那孩子也是庶出,根本不可能威胁到正室的地位。正室毒杀四房目的何在?”
“是不是因为嫉妒?”
慕峦笑笑,道:“若是嫉妒,她怎么会自动地将自己的丫鬟送给夫君暖床,让别人送不是更好么?”
折锦好像听懂了一点,又问道:“那二房怎么又怎么想起毒死四房呢?”
“这你可能不太明白,这大户人家,除了正室,其余侧室均为妾。妾与妾并无不同。那四房若是诞下男孩,便可母凭子贵,升为二房。那二房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么?”慕峦淡淡解释道,心说哪个大户家里的妻妾不是争风吃醋?每日真是见得烦了。
“你知道得好清楚……难道那时候你在冀城?”
“嗯,刚从别地过来,听说梁府出了事,便私下里问了问。”
“你的消息好灵通……我猜猜,你家是不是很有势力?”折锦摸摸下巴问道,其实他早就想问这么一个问题了。慕公子仪表不凡,出手阔绰,消息灵通,怎么说也该是豪门大户出来的。
“一般般吧……”慕峦一语带过,又扯了些别的,折锦搭了几句便有些困了,歪在车壁上打起瞌睡来,
马车一夜不停,折锦靠在车里的软垫上迷迷糊糊熬了一夜,朦胧中感觉有人给自己盖上被子。是慕公子么?他还挺关心人的。折锦翻了身,摊开手脚,眼睛偷偷掀开一角——那慕公子靠在车帘处,似乎在闭目养神。
夜空的深蓝色在晨光的照耀下逐渐褪为淡淡的蔚蓝。几颗耀眼而寂寞的晨星嵌在空旷的天边,旁边漂浮着几缕被曙光染成金红色的云彩。天边之下有葱茏的树林。在树林的掩映中星星点点的村落露了出来,黑白分明。间或能够望见早起下田耕作的农人和骑在牛背上的童子。一层薄薄的白色雾霭弥漫在这广阔无垠的空间,很安静,有时会听见几声鸟叫,似乎是麻雀。马车便这么一路行驶进入了帝都。
折锦仍闭着眼睛,只是能够感觉到马车离开了较为颠簸的官道,驶上了更加平稳的石板路。好像走了一会儿,拐了几道弯,马车的速度慢下来,最后终于停下了。不等慕峦叫唤,折锦便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问道:“是不是到了?”
慕峦点点头,示意折锦下车。折锦连忙将身上的被子叠了,放在一边,跟着慕峦从车上跳了下来。
不是正门,折锦东张西望,自己进的好像是个后院,左手边是几间看上去不大的屋子,其中一间有烟囱,应该是厨房。几间屋子由一条游廊连起来,直到正前方的大屋。右手边是一道粉墙,墙边种着几根翠竹和一丛没开花的芭蕉。粉墙中间是一扇月亮门。月亮门的那边也是一个院子。
折锦勾着头正朝那边张望,却见从月亮门那边走过来一男一女的年轻人。男的穿着一件杏黄色的长衫,腰间一条浅蓝色的腰带。这杏黄色本是极鲜艳的颜色,一般男子穿了不免显得女气,可让眼前这男子穿了,却显得风采翩然。那走在男子旁边的少女一身粉红的衫子,绾着双环髻,缀着一根桃花玉簪,两颗指甲盖大的珍珠在耳垂下方轻轻摇晃着,很是俏皮可爱。折锦想了想,这对穿着鲜艳的男女看着令人舒服之处应该来自他俩的容貌。两人均是好看的桃心脸,眉眼相似。男的脸上有着少年稍微带些棱角却还不太成熟的轮廓,女的面部线条更为柔和,两只眼睛弯弯的,笑起来便好似两轮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