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锦记 上——乐魔猎手【完结】(7)

2019-03-24  作者|标签:乐魔猎手

越慌越跑,越跑越快,快得连脚下是泥土还是石头都分不清了。于是他再次倒霉地踩上了一块横在路中间的石头。在“啊”的大叫后就是一股脑地滚了下去。很不幸地,怀里的小钵在剧烈的震动中从折锦怀里蹦了出来,摔了个四分五裂,连带着一钵的汤汤水水全洒了出来。大概是小钵的碎片起到了某种阻挡作用,折锦在翻滚了数圈之后终于从天地倒转的眩晕中恢复了过来。他摇晃着脑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浑身疼痛,不知是旧伤,还是旧伤加上新伤,反正是很痛。

他咬紧牙关,顾不上为身上的伤痛或者破碎的小钵掉眼泪,只是皱着小脸,依旧一瘸一拐地回到熟悉的院落里。今晚不用去楠时那边,因为昨天楠时说他受伤了,休息一晚。折锦望了一眼楠时的屋子,默默地绕了过去,他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楠时了。昨晚让楠时帮忙上了药,今晚又变成这样了。若是再被楠时看到一定会以为他吃了亏不长记性。虽说楠时肯定不会责骂他,但折锦的脸皮薄,再被楠时半是责备半是怜惜地说上一遍,他才不要。

慢慢走到水井边,摇了轱辘打水。他人小力气也小,憋红了脸才打起了一小桶水。接着他脱了外衣褂子,蘸了水准备擦脸。

“这不是折锦吗?你怎么了?干嘛晚上跑到水井边?”一个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折锦还没回答,一个窈窕的身影就走到了他的身边。

“柳师姐。”折锦打了声招呼,手里的湿衣裳不知往哪儿放才好。他想自己这副模样太过狼狈,见了柳师姐简直想藏进水井里。

柳师姐发现折锦回答不太自然,脸上似乎有些异样。她在月光下定睛一看,折锦的一侧脸颊上有道出血的口子,额头上也蹭破了一块皮。脸上好像还有些别的小伤口,于是疑惑地问道:“折锦怎么受伤了?”

折锦支支吾吾道:“摔倒了……”

“怎么摔成这样?”再多摔一分恐怕连你的爹妈都认不出了。

突然想起这孩子的爹妈都不在,柳师姐的心好像多了几分伤感,也不好责备折锦这孤苦伶仃的小孩,便说道:“你跟我过来。”

“柳师姐……跟你过去做什么?”难道是要责备我摔倒了么?

柳师姐见他一脸懵懂,也不屑于跟他废话,一把拽了他细瘦的手臂:“跟我来就是了,给你上药啊,笨蛋。”

“好痛……”折锦小声地说,胳膊好像也磕到了。

这位柳师姐单名一个玉字,比折锦大些,也算是上界的大家闺秀。只因自己是庶出,她在家里便受着一帮嫡出姐妹的挤兑。她那当小妾的娘忍气吞声,指望自己的女儿能在家里熬出头来嫁个好夫婿。可好强的柳玉哪忍得住这口气,极力缠着自己的爹娘要出来念书,一是学身本事,二是避开家里那堆富贵眼睛。爹娘被缠不过,只好答应,还以为她在外面受不了苦,两三天便要回家。可没想到柳玉投入菩德的门下倒是如鱼得水,无论是四书五经,还是咒术武艺学得样样不差。学得愉快,心情也愉快,她与同门和睦相处,在师门里便得了个好人缘,还有些师兄弟私下里对她生了些许爱慕之心。

折锦跟柳师姐打过交道,觉得对方人好心地也好,做什么事都麻利,跟厨房的钟娘相比也是不差的。

柳玉点上蜡烛后发现折锦的模样比在月光下的更惨,好好一张粉嫩俊秀的小脸蛋被摔得变了形,头发散乱得不成样子,还夹了好些野草。

“被爹娘看见了要心疼的。”柳玉不由得说道,叹了一口气,拿了干净帕子给折锦擦拭脸上的污渍,却发现小孩子的眼眶里含着一包泪,好像轻轻一碰便会掉下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赶紧哄道:“折锦别哭,有姐姐在这儿。谁也不敢欺负你。”

“你踩到我的脚了……”折锦抹抹眼泪说。

他对从未见过面的父母没有印象,只从师父那里听说自己的母亲在自己出生后不久就过世了,至于父亲,则完全没有踪影。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师门里的人对幼小的折锦大都抱着同情的态度,没有人会去欺负一个身世凄惨的孩子。当然楠时更是将折锦当成亲弟弟一般对待,就算手里只剩一块饼,也要分半块给折锦。若是折锦嚷饿,说不定他还会再掰些过去。

也正因为这样,折锦对“父母”以及类似的字眼基本没有什么感觉,就算是长大后去了母亲的墓碑前,也只是掉了几滴眼泪,接着几天吃不下饭而已。在他的眼里,师父和同门的兄弟姐妹就是自己的家人,特别是楠时,更是兼任折锦的哥哥与长辈的双重责任。他给予折锦的爱护与关怀估计连折锦的亲生父亲都比不上。

屋子里很安静。折锦望着屋内女子用的菱花镜和梳妆盒很是好奇。他很少到哪位师姐的屋子里,也许柳师姐的是第一个吧。

凡是到了一定年龄的师兄师姐都有单独屋子住宿,就比如楠时,常常在自己的屋子里给折锦补习功课。有时折锦因为练习咒术把他的屋子弄个得一团糟,楠时也不恼。倘若是在折锦与别人合住的屋子里,这样的结局必定是被痛骂一顿(还好,从来就没在自己的屋里练习过)。

柳玉给折锦敷药的动作十分轻柔。烛光下,她微翘的睫毛在花一般的脸颊上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好像栖息了两只神秘的蝴蝶。她挨得这么近,以至于折锦闻到了她身上那股女性特有的体香;她的手指这么温柔,仿佛一片洁白的羽毛毫无声息地抚过难看的伤处,然后拂过折锦青稚的心。

等到柳玉要给折锦的屁股敷药时,折锦头一次羞涩地别扭了,死活不脱裤子。他紧紧地拽住裤带道:“不要,我自己会……”

“你自己敷药?”柳玉好笑地问道。她也看出小孩子又急又羞,瞧那一副兔子被踩到尾巴的模样。

“嗯。”折锦拼命点头,眼睛瞟向柳玉手里的伤药。

柳玉见他被撞得不清,外面夜色已深,也不想逗他了,便将伤药放到折锦手里,嘱咐道:“回去赶紧用了,不然明日要瘸着去上课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同屋的师兄弟还没睡,折锦便请他们帮着上了药,搞得一屋子人都在猜折锦是不是被谁揍了。

“都说了好几遍了,是摔的!摔的!”被打趣了半天的折锦忍不住大叫,继而钻进被子蒙住脑袋。

周围的声音小了,他才伸出脑袋望着头顶的屋梁,慢慢回忆起刚才柳师姐给自己上药的情景,那种静谧与安详,仿佛将自己带入了另一个世界。沐浴在烛光下的两人,一桌一椅,甚至连反射着冷光的菱花镜都镀上了一层温馨而甜美的金色。柳师姐平缓的呼吸似乎还残留在耳畔,那样专注而温柔的容颜好像还浮现在眼前,折锦恍惚之中觉得伤口不那么痛了。难道不是么?刚才在柳师姐那里,他连哼都没哼一声,而前一晚在楠时那里,痛得他差点就要叫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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