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疏若锦沉默,小声说:“望重宴……”
那人立马高兴起来,走上前来牵了他的手:“重宴,重宴,我终于等到了……”
疏若锦一怔,立即抽出了自己的手。
望云澈眼瞪得老大,不可置信。
疏若锦不知怎么觉得胸口堵得慌,只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是来……跟你说亲事的……你放弃吧……”
望云澈眼中失了神,许久说道:“是因为那人么?”
疏若锦低下头,不说话。
望云澈被他的沉默惹急了,大喊大叫起来:“真是因为他么?我们在一起十几年敌不过他在你身边的几十天?”
疏若锦上前按住他,“你别激动,平静下来。”
望云澈安静下来,眼中却含了泪,这躯壳是任小姐的,满眼泪花的模样让疏若锦心一疼。
望云澈含泪说道:“你真的已经忘了我么?”
疏若锦回答不出来,只能沉默。这么长时间,他也在徘徊。
望云澈泪水流得更厉害:“原来真的是这样,我们在一起十几年敌不过他在你身边的几十天……呵呵……”望云澈有些痴狂,自言自语道:“你知道么,你走后我一直等着你,可是却染了病,拖久了一直没有得痊愈,我毫无精力地躺在床上,分不清白日黑夜,我只想,睁着眼,只要我能睁着眼,我就能一直看着那扇门,你出去了,我一直盼望着你回来……可是一直没有如愿。最后命悬一刻之时,我奋力爬到了树下,想离大门近一些,却只能在树下停步,我不能向前了,你知道那时候我心里是多么的绝望么?你知道人将死时无能为力的悲哀么?”一句句质问,疏若锦心中一阵阵疼,他怎么不知道,他也是死过的啊。
望云澈继续说着:“死后,我不愿投胎转世,鬼魂赖在院子里不肯离去,我想如果你回来了,我至少可以看见,我没有过奢求,我只想再看你一眼,一眼就好,只一眼我就乖乖投胎,哪知他们强硬绑了我去,往我嘴里灌汤,那哪是忘情汤啊,那就是毒药,仅一口就能让我忘了你,什么都不会记得了……我不甘啊,我逃了,飘荡人间这么久,我也成了厉鬼,看,我都能操纵尸体了……看啊!”望云澈伸直手臂,转了一圈,又在疏若锦面前停下,淡然道:“可是这终究是尸体啊,时间一长就会腐烂,你闻到了么?这味道?腐尸的味道啊!我死后,我的鬼魂守着我的尸体,就闻着这腐尸的味道啊!”望云澈把脸凑近,“看见了没?这尸体在腐烂,我不能阻止,我想了这么长时间才找到的接近你的方法,很快就要跟着这尸体的腐烂溃败了啊!”
疏若锦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人的面容在腐化,皮肉已经浮起。
望云澈瘫坐在地上,低着头,声音如蚊:“可这又能怎么样呢?你不再是你,我还是我又有什么用?呵呵……”
望云澈干涩的苦笑声让疏若锦心痛,他俯下身,伸手抚上他的脸,小声说:“你说,我们哪天成亲好?”
翌日,成亲大礼。
新婚之夜。
红烛泪流。
疏若锦揭下她的红盖头。
盖头下,那人已是泪流满面。
望云澈怔怔地伸出手,手指碰到那一处冰凉,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啊,我竟然会流泪,这具借来的躯壳竟会流泪……”
望云澈抚着自己的脸,泪水流不停,慢慢地竟变成了血红色。
疏若锦一惊,望云澈笑得更加癫狂:“哈哈哈,这躯壳也要没用了么?哈哈……”
望云澈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这腐烂的尸体已经不能承受这样大的动作,随着望云澈的动作都有皮肉掉下来。望云澈伸出手,那手指已经掉了皮,露出腐烂的肉,细看竟能看见白骨。可他还是固执地伸出手,想触碰疏若锦的脸。
他嘴里念着:“重宴……重宴……”
疏若锦一怔,忽然想起他曾为了等他而给自己改名望重宴,那时他眼底是炽热的期盼,而不是现在这般黑色的绝望,疏若锦伸出手拉住了他伸出的手,若不是望云澈附身这躯壳,他也不能与他相牵吧?
望云澈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只是这面容已经不受他控制,那淡淡的笑容却像是狰狞的苦笑。
疏若锦的心一阵抽疼,他多么想冲过去拥紧他,可是要说什么呢?
他还能说“抱紧我”么?他凋零的身体怕是已经办不到了吧?
他能说什么呢?
他犹豫着,手里将那散落的冰冷握紧,可不管怎么样都没有用,那冰冷是地狱来的召唤。
他不禁想到几十年前,他气息奄奄地躺在冰冷的湖边,湖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他想蜷缩起身子取暖却怎么都办不到,他自己都能感受得到温暖的流逝,死亡的到来,那时他残存的意识里,满满的都是这个人,他那时候想,真是对不起啊,没能履行诺言,就要这么死在异乡了。
他走过去,拥住他的身体,在他耳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跟着流淌,可是他根本感受不到这泪水中的悔恨,然后就在他的怀抱中,慢慢地瘫软下去。
他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握着她的手,他这才明白望着一个人死是那么地痛苦,比自己的死还让他心疼。
呼吸急促,像是也要死去了般。
寒未古看到疏若锦的时候吓了一跳。
他大红的喜服上是尸体的腐水,手里还握着他的手,泪水满面,目光呆滞。
疏若锦是凡人,不知道这借来的尸体腐烂后,鬼魂可以离开了这尸体继续游荡,所以他没有看见眼前的他,所以他没有感觉到唇上的触感。
可寒未古是妖。
他可以看见。
任小姐成亲之日死去对宰相打击很大,坚持要见自己女儿最后一面,那时任小姐的尸体已经腐烂,面容模糊,嘴角还保持着望云澈淡淡的微笑,在疏若锦的眼里是望云澈欣慰的微笑,在旁人眼里却是狰狞可怖的苦笑,宰相一见着女儿这般表情,受不住惊吓,晕死过去,一口气没有提的上来,就忙着追随自己的女儿去了。
疏若锦又给丈人处理了后事,一日之内,灵堂里是两具冰尸。
来了不少人给宰相悼念,其中也不乏皇上的恩典,被他的孝心感动,给予提拔。
几日后,疏母终于到达京城,很早就派了人去接,只是路途遥远,她又在路上患了病,行路困难,拖了许久才到了京城。
刚到京城就得知这样的噩耗也极是悲痛,疏若锦又好生安慰了她睡下。
等偌大的宅子安静下来,已经是大婚后半个月。
这半个月,疏若锦未跟寒未古说过一句话,寒未古心中也猜到了半分,在他心中好不容易占据的一分,又被他夺去了。
寒未古在庭院里喝着酒,夜风吹着他的长发。
疏若锦这才注意到,寒未古的头发和他的不同,顺直,还带着藏青色的光泽,月光下甚是美丽。他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却不知怎么开口跟他说话。
只是半个月的时间却拉开了不仅半尺的距离。
寒未古喝着酒,未注意到他,疏若锦这半个月来也疲惫了,呆呆地望了会儿便回屋去了。
夜风很凉,寒未古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一句熟悉的“夜风凉,赶紧回去睡吧。”
烈酒烧灼着他的胃,他却觉得胸膛里有一处比烈酒烧灼着还疼。
第二十九章 难圆之梦(14)
一个月后,宰相府中的事宜处理完毕。
偌大的宅子里,只剩了疏若锦、疏母还有寒未古。
疏若锦望着这宅子,心中也不免唏嘘,暗地里吩咐管家散了家中侍婢小厮,奴婢小厮们拿了钱自寻出路,只一天的时间,这宅子里就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疏若锦不愿在这宅子里待下去,拿了锁把门锁紧了,带着娘亲来到了新府。
皇帝感念他孝心,提拔了他,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了自己的一间宅子。
将娘亲安顿好,疏若锦又找了个婢女服侍她,等这宅子安静下来,天已经漆黑。
他也不甚疲累,正准备回房睡了,却被一人堵住了去路,抬头一看,只见寒未古一脸疲倦。
他心一寒,自从他答应任小姐的亲事后,他就没和他说过一句话,新婚之日,任小姐去世,紧跟着宰相也撒手人寰,他不过是个刚娶妻的入赘,却要为一拜忙碌半月,为去者守灵,几天几夜不合眼。
这等疲累之时就没怎么想起过他。
细细瞧他的眉眼,也透着疲倦,疏若锦没力气再提起嘴角,给他个淡淡的笑容,只能轻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寒未古这半个月来也过得煎熬。
当他还是株桃树时就听修妖的前辈们说过,凡人,触不得,碰不得。
他本以为这凡人是有多大的本事,后来遇见小小,才知道,这凡人胜过他们的就是指尖的温热,那是困住他几十年的唯一理由,小小的死对他打击不小,几个月都在买醉,本以为那便是世间的醉生梦死,直到遇到这男人才知道原来最绝望的是心死。
寒未古望着他,怔怔道:“我还是你的书童么?”
疏若锦勉强扯了个笑容给他,说道:“当然。”疏若锦顿了顿,说道:“我好累,要去休息了。”
说完,转身离去。
寒未古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稳稳地落进了胸膛。他想,不管是什么角色,他只要他能守在他身边就行。就算这个角色卑微若蚁。
他不禁笑道,自己什么时候把他看得那么重了?
忽然身边一阵凉风,寒未古心中掠过一丝窃喜,相比那缕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守着,却不能被他所知的孤魂来说,他已经算好的了,至少他伸出的手他能碰到,至少他指尖的温热他能感受得到。
寒未古打了个哈欠,想着,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好好休息过,回房睡吧。
他回到了房间,路过疏若锦的房间时,里面静悄悄地,寒未古心中一喜,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疏若锦早就预料到自己的仕途不会顺利。
这次腆着脸说着“今后请多关照”的上司,都是被祖父整过的人,提起的嘴角中不知酝酿着怎样的整人法子。
一日下来,疏若锦已经疲惫不堪,腹中饥饿,眼睛发黑,差点晕倒在路边。还好寒未古见他这么晚还没回来赶紧出去寻,半路上把他背了回来。
吃了饭,疏若锦就沉沉睡去,寒未古想问个什么都没办法。
寒未古担心疏若锦哪天就真的晕倒在路边,第二天就跟着他,这才知道那些人的狠毒。疏若锦身子骨弱,还偏偏找些重活给他干,等到中午吃饭时又安排了一堆琐事,明明有那么多小厮闲着,那些人却当做没看见,什么活儿都安排给疏若锦。
寒未古看不过,帮着他,说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明明这么累还要坚持?”
疏若锦不语,一个月后寒未古才知道答案。
一个月后,疏若锦用月俸给疏母买了个簪子,为疏母插上,疏母手摸着那簪子高兴了好几天。
疏若锦说,会好的,等那些人兴趣过去了,他们就把我当一般人待了,到那个时候我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寒未古被他口中的“好好过日子”吸引了,想着自己要陪着他过完剩下的几十年,心中就满满的温暖。
真如疏若锦所说,不过两个月疏若锦就被那些人接受了,日子变得轻松,一个月还有几天假期,疏若锦就带着母亲出去玩,疏母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松了开来,换上安详的笑容,人也显得年轻了许多。
望云澈一直没走。寒未古看得见到每晚守在疏若锦门前的孤魂,他只留了个背影给他,淡漠得让他也对他生了同情之心。
他想,等到疏若锦魂离,他会做个好人,让他俩投胎到一处,也好圆了他们相守一生的夙愿。
日子真如疏若锦所说般,变得平静而安逸,寒未古真痴心以为能这般过着一直到疏若锦离开,哪知先离开的却是他自己。
那日天色已黑,疏若锦还没回来,寒未古心中疑惑,要是往常这时候疏若锦早就回来了,现在还没回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吧?
寒未古越想越担心,疏母也皱了眉,寒未古索性就出去找他,沿着疏若锦每日走的路线走,寒未古留着心,却一直没发现他,心中更加焦急。
一路走着就来到了疏若锦工作的地方,明明已经是散去的时间了却灯火通明的,寒未古心中疑问,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只见厅堂内灯火通明,走近还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太小,寒未古觉得奇怪,猫着身子靠近。靠在窗户边,他终于能听清其中人说话的声音。
“你说这次事情怎么办?”
这声音寒未古熟悉,是疏若锦的上司。
“这不好办,这种事你也干过不少了,按照程序来呗!”
这声音寒未古没听过。
“还是你觉得这次出的银两太少?”
这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当然不是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办事风格……”这个是上司的声音。
“那为什么迟迟不动手?”这是第一个人的声音。
“你也要给我点时间啊!那人才进来不久,每天还叫嚣着要把做官的人全部杀光,精气足着呢!好歹等两天,等他的锐气磨尽了,再弄个药什么的,到时候找借口也容易啊……”这是上司的声音。
“你也知道牢饭不好吃,你迟迟不动手你叫我家主子怎么受得起这折磨,要是老爷怪罪下来,你我都逃不过责罚啊!”这人的声音明显带着恳求。
“这个……”倒是这上司犹豫了起来。
那人见他话中留了缝,赶紧说道:“你要是觉得银子不够我还可以再加,只要你能把事情办妥!”
“……”
沉默一会儿,那上司勉为其难地说道:“那……好吧。”
寒未古游行尘世几百年,只听了一点儿也知道这在做什么勾当。
怕是那人的主子犯了事,都被关了起来,那人家有权势,于是就想杀了人灭口,那他的主子也就能出来了。
只是这请人办事并不容易,低声下气地请求,还要准备了能够让人抬抬眼皮的银两,寒未古不禁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但心中高兴,好在疏若锦没有参与。
他心里正高兴着,忽然听到那上司说了句:“若锦,这事就交代给你了!”
他脑袋“嗡”了一声,脑子里就如白纸般空白。
疏若锦……他也有参与?
寒未古呆住了,僵硬地站起身,忽然里面人大叫了声:“什么人?!”
他一惊,连忙跑了。
疏若锦和他的上司都认出了人。
寒未古跑远了后,他的上司转过头来,问道:“刚才那个人,你好像认识吧?”
疏若锦一怔,结结巴巴地说道:“刚才……天黑……我没怎么看清……”
他上司却不在意这个,只是附在他耳边说道:“我不想这件事泄露出去。”
疏若锦一惊,眼睛睁得老大。
上次也有个偷听的人,那是他一个同事的小儿子,之后被逼着杀了小儿子灭口……
想到这个,疏若锦脸色苍白。
难道……真的要像上次那般吗?
疏若锦脸色苍白地回了家。
疏母见他这般模样,担心问道又什么事,疏若锦目光呆滞,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没事”。
哪能没事呢?
这是在逼他杀了寒未古啊!
他径直回了房,没有吃饭。
疏母看着他的背影,很是担心,眉头深锁。
寒未古看着疏母的样子,忽然感受到疏母对疏若锦的母子情深。
疏若锦躺在床上,黑暗中,睁着眼。
真要杀了他么?
他心里说道。
若不是他,他怎么能转世寻他?只是这寻到了后,他心中也有了迟疑,他的心曾被他占去了一分,只是在那晚成亲后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的心意。
终于寻着他,却因为他犹豫,最后错过,他是人,他是鬼。
若是不杀他,他也要被他的上司追究吧?他的上司是出了名的狠毒,若是不按着他的心意办事,怕是自己的职位不保,这宅子,他身下躺着的温软床铺都会消失,他的母亲又要沦回之前贫苦的生活,为每日的三餐而困扰,愁眉苦脸。
外人又会怎么说呢?
疏家果然没有好东西!
他不禁感到害怕,只能蜷缩了身子。
夜半,晚风里夹着秋天的寒冷。
他敲了隔壁的门说道:“可以陪我出去走走么?”
第三十章 日明之光
寒未古跟在疏若锦的身后静静地走着,夜风带着寒意,把两人间的沉默渲染得更加萧瑟。
他们一路就这么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块荒地。只见杂草繁盛,长得足有半人高,风吹过,还能看见几朵花儿。开得甚是凄惨。
寒未古心中其实也有数了,他本可以静悄悄地走了,不给他添什么麻烦,却不知为何自己却在隔壁等了那么久,静静听着隔壁的声音,一直到半夜,他才听见那声小小的敲门声。
一路无言。
寒未古跟着疏若锦,踩着他的脚印走,不知不觉心中竟有一丝喜悦在升腾。
忽然身前的人停住,寒未古没回过神,好在及时收住了脚。
疏若锦背对着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寒未古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心里已经冰凉,只是没有料到原来这深藏的匕首插进胸膛是更加寒冷。
这匕首,他该不会从出门就一直带着吧?可为什么他怀揣那么久却没有感受到他一丝温暖的体温?为何只剩冰冷的触感?
他倒在草丛中,杂草拥过来,盖住了他的身形。
他想到,这儿真是个好地方呢!若是他真的血流过多而死去,人形幻灭,变成一株枯死的桃花树,有这杂草的掩饰,路过的人也不会发现自己吧?
寒未古越发觉得疲惫,索性闭上了眼睛,风掠过他的身体,他才想起,这才是一直以来与他相伴的,不正是这孤身一人的寒冷么?
一阵风在脸上拂过,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起来啦,天快亮了,走吧。”
一片花瓣被风吹落,刚好落在他的鼻翼。
这野花竟也有这般浓郁的香气,他不禁惊奇,只道:“等一等,再等一会儿。”
那味道浓郁,充斥着莫与肩的鼻腔,让他的胸口犹如有大石头压着般沉闷,莫与肩往后退了一步,黑川也没步步紧逼,莫与肩心中庆幸,慌忙道:“我累了,先回去歇着了,你继续。”
说完,匆匆离去,似是在逃避什么。
黑川望着他匆忙的背影,笑了:这桃花妖,真的有很多事呢。
不过这笑容只停滞了一会儿,心中暗骂起来:这些人是怎么办事的?去了那么就还没有把人带来!
黑川高抬起头,银白色的月光雕刻出他模糊不清的轮廓。
莫与肩并不是真的累了,只是那熟悉的味道让他烦闷。
一个人要有多大的本事才能让另外一个人只凭着一点点线索就能把过往全部牵扯出来,悲与喜,心头生疼。
莫与肩走到外面,沿着墙角慢慢地走着。
忽然眼前几个鬼祟的身影让他一惊,停下了脚步。
隔着点距离,天色又黑,莫与肩看不清那几人的模样,只是能看清那几个人正扛着个黑布包,身旁还有个人小声说道:“你们快点儿啊,迟了要是惹庄主生气了,你们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扛着黑布包的两人一惊,赶紧加快了步伐。
莫与肩心中疑惑:庄主?这三更半夜的,还有什么事么?
莫与肩想着移近了脚步。
那几人走在莫与肩前面,莫与肩小心地跟着,直到见他们把人抬进了黑川的房间,莫与肩一怔,心里道,原来是他。
莫与肩心里也猜着了几分,这黑川看着也不像是好心的主儿,半夜吩咐人抬个人上来,还能有什么事?这布包里怕是哪家年华正茂的姑娘。
莫与肩不想去坏人家好事,于是转头离去,回去的路上刚好碰见黑川,黑川见着他惊奇道:“寒公子怎么在这儿?不是去歇着了么?”
莫与肩轻笑:“出来解个手,看这风景不错,就来瞧瞧,现在正准备回去了。”
黑川心里舒了口气,说道:“我也准备歇着了,寒公子晚安。”说完离去。
其实刚刚下人来告诉他人到了,他一听立马就过来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今晚甚是寒冷,而那能给予他温暖的人,就在他的房间里。
纪莫崖被人下了药,身子动不得,还被人绑着,束了手脚,他想反抗都没有用。
现在这是什么地方?
纪莫崖想着,刚刚他只觉得被人抬着,走了一路,这山路难行,只是这一路都没怎么觉得颠簸。身下的床铺温软,这里可能也是个庄园……
纪莫崖还在想着,忽然门被推开,月光撒了一地,地上有个人影,纪莫崖正想着是谁,却听见一声让他汗毛竖起的声音:“你终于到了。”
纪莫崖一怔,这不是那个**么?
纪莫崖一路追着莫与肩,路途艰难,心里正怀着能不能追上莫与肩的疑虑,却被人偷袭,他招架不住,被人下了迷药,晕死过去。
再醒过来时,身上就是这个男人,脑袋还是一阵阵的疼,丝毫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任这男人动作,好在那人做到一半时被人叫了去,他才脱了一险,现在又被绑到了这儿!又是那个男人!
黑川走近,伸手抚上纪莫崖的身体,纪莫崖动弹不得,身体只能在他手下战栗,黑川轻声问道:“你冷么?怎么发着抖?”
“还是,你想我抱你?”说着,黑川就抱住了纪莫崖的身体,下巴放在纪莫崖的肩胛,身体紧紧地贴着,黑川在纪莫崖的耳边吹着气:“这样你我就都不会觉得冷了。”
纪莫崖积存了好大的力气,挣开了绳子,一把推开黑川,跌跌撞撞地朝床下跑去。
黑川伸出手去抓,“你是逃不掉的。”
可是手一滑,纪莫崖就拉开了门,跑了出去。
纪莫崖终于逃脱,只想快点离开,可是天黑,又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根本不知道出口在哪儿,只能一路瞎跑着,身后,黑川还紧紧地追着。
纪莫崖知道逃不出,转身看见个门开着,就藏了进去,把门抵得死死的。
莫与肩回到房间后一直没有睡着,黑暗的沉闷压着他,让他觉得压抑,于是他就开了门,放了点月光进来,哪知放进来的还有个陌生人。
只见他死死地抵着门,似是在躲着什么,莫与肩只能看见个背影,于是问道:“你是谁?”
纪莫崖一惊,这声音是这么熟悉,脱口而出:“莫与肩?”
莫与肩这就知道来人了,明明叫他不要跟着,最后还是跟来了。
但见他现在这般模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莫与肩走近,问道:“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门被粗暴地踹开,纪莫崖抵在门后,被弹出老远,同时听得黑川大喊道:“原来你在这儿!”
莫与肩扶起纪莫崖,见他身子软,心里立马明白原来他是被人下了药,心中怒火升腾,朝黑川冷冷道:“黑川公子这是要找谁?”
这阵动静极大,连望庄主都给惊动了。
望重宴早知道黑川拿人做暖被,也没说过他,这次见他闹大了,皱了眉,黑川一下子蔫了,待在一旁不言语。
望重宴朝莫与肩赔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做了对不起你朋友的事,你看他也知道错了,这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莫与肩消不了气,冷声道:“他怕是给他用了药吧?”
望重宴一惊,随即把目光转向黑川,黑川身子一震,头低得更低。
望重宴也不知道怎么说了,莫与肩冷声道:“你们还站在这儿做什么?一群人看着他休息?”
“是是,我们就走。”望重宴赶紧拉了黑川离开,小心地掩上了门。
莫与肩抚着纪莫崖紧皱的眉。指尖慢慢展开他皱着的眉。
夜色渐去,东方发白,黑川静静地跟在望重宴的身后,头低得低低的。
望重宴看着东方的鱼肚白,说道:“太阳要上来了啊,你赶紧回房吧,别见着太阳。”
黑川一怔,依言回了房间,关紧门,室内一片漆黑。
太阳渐渐升起,温暖地照在望重宴的身上。
好温暖啊。
他是鬼,却不惧怕阳光。
第三十一章
纪莫崖就留在了莫与肩处修养。
几日不见,纪莫崖竟有些消瘦,又被逼吃了药,神志不清,莫与肩看着他很是担心。望重宴也很愧疚,给纪莫崖找来了大夫,开药修养。下午的时候,纪莫崖睡醒了走到庭院里散步,莫与肩端了药过来,一推门不见人,心一惊,赶紧跑出去一看,只见纪莫崖站在花丛中,微风携着淡淡的花香,让莫与肩心神一振。
莫与肩端着药,举到纪莫崖面前,说道:“把药喝了。”
纪莫崖一闻到药味就皱起了眉,苦着脸道:“不要了吧,我又不是多严重……”
纪莫崖话还没说完,莫与肩就把药凑上了他的唇,语气冰冷:“喝掉!”
莫与肩的个头跟纪莫崖差不多,纪莫崖看了看唇边黑色的药,又看了看莫与肩的脸,只好把眼一闭,捧着碗,一口气喝完!
“真是好孩子!”莫与肩看着空了的碗,说道。
纪莫崖一张脸皱成一团,嘴里满满的苦味,然后朝莫与肩一伸手。
莫与肩一愣,纪莫崖说道:“糖呢?你不会给我吃苦药都不准备糖给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