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庄主?望重宴?”
“正是,请公子随我来。”
说着,那青色长袍的公子就径直走在了他的面前。
莫与肩赶紧跟了上去。
跟着这人走就变得轻松了多了,莫与肩心中本有的怀疑也打消了,若真不是重霜庄的人怎么会对这儿的地形这么熟悉?
不过半天的时间俩人就走出了好远。
莫与肩还是很好奇为什么到这儿后自己的妖力尽失,不过看看眼前这个人,恐怕问也不会问出个答案,索性闭嘴安安静静地跟在那人身后。
“说来,你可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来参加宴会的人呢!”
莫与肩没有说话,身前的人倒是开口了。
他没有顾莫与肩的回答,继续说道:“庄主固执地要办这宴会,每年都会散请帖出去,只不过这蜀道难行,加之各种离奇的传说横行,妖魔鬼怪的,想来的人也被困在了半路上。公子知道么?其实每年庄主都会派一个人下山专门恭候公子,每年指派的人都不一样,我是第十七个。”
莫与肩一惊,不说话,继续走着。
不久,就见着个庄园在眼前了。这庄园依山而建,与山紧紧融合,看上去就像是从山上生出来的。
莫与肩不禁赞叹这庄园的鬼斧神工。
莫与肩在青色长袍男子的引领下现在房间休息,莫与肩着急要见庄主,却被一句话推辞:“路途遥远,公子肯定累了,我叫下人给公子打些水来给公子清洗下。”
莫与肩低头一看自己,衣服上都是泥点,头发凌乱,还沾着泥污,这幅模样,自己见着都不舒服,更何况是去见望重宴了。
莫与肩依言在房间里休息,却不知道门外风起云涌,一场风雨蓄势待发。
黑夜降临,月光皎洁。
黑川这才看清了这男人的模样,他伸手在男人的脸上划过。
虽然双眸紧闭,但仅从鼻子嘴唇就能找到你的影子。
这唇,亲吻他的是不是就像亲吻你的?
这眼,若睁开是不是会和你一样的漆黑?
忽然,身下的人皱了皱眉,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睁开了眼。
瞳仁是黑川想要的黑色。
黑川嘴角扯起抹笑意。伏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你终于醒了。”
这一声轻柔,却引起了身下人的剧烈震动,他挣扎着要推开黑川,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黑川,似是要喷出火来,他大声吼道:“放开我!”
黑川见他这副模样笑意更深了,他的眉眼紧锁,眸子更加黑暗,像极了那人。
他伏在他的耳边,说:“别想逃,你是我的。”
纪莫崖直觉脑袋轰的一声随即一片空白。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他身处黑暗,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感觉耳边伏着个人,鼻息在耳边脖颈环绕,声音低沉,是男人的声音。
纪莫崖伸手往下摸了摸,柔软的触感,很是温暖……这个是……纪莫崖脑袋一炸——这个是床!
纪莫崖立即想推开这人,忽然发现自己手脚无力,使了好大的力气只挥出个手还被半路拦截住,那人捉了纪莫崖的手放在唇边,笑意直传到他的耳中:“别挣扎了,没用的。”
他的笑意还在耳边回旋,他的手就在身下动作了。
纪莫崖后背立马升起一阵冷汗,“你要干什么!”
他的笑在延续,动作也不停滞:“能是干什么?让你成为我的人。”
纪莫崖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声音也有点发抖:“你……你……给大爷我住手!”
纪莫崖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被压在那人身下动弹不得,那人还不听纪莫崖的话,上下其手,肌肤曝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微微发着抖,那人更加高兴,双唇在他的肌肤上一点点摸索。
“好温暖啊。”
那人把脸贴在纪莫崖的胸膛上,磨蹭着,像只贪恋温暖的猫。
可纪莫崖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只能任他动作。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次完蛋了。
那人继续动作,手指一紧,纪莫崖脑袋一麻,身子不由自主地弓起。
见他反应这么大,那人更加高兴,嘴唇更不停下。
“你是我的,今天我就把你变成我的人……”
纪莫崖直觉得汗毛直竖。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声音:“庄主,望庄主有请。”
这一声解救了纪莫崖。
那人抬起头,手下也停下了动作,同时从上方传来他冷冷的声音:“真是扫兴啊,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请我呢。”
他穿好衣服,临走前在纪莫崖的唇边留下一吻:“等我回来。”
第十六章 难圆之梦(1)
黑川庄与重霜庄离得很近。
下午,太阳很大。
黑川皱眉看了看日光,戴上斗笠,黑色的纱,遮住了所有的阳光。
不见日光。
黑川坐在轿子里,一路颠簸,很快就到了重霜庄。
下轿子的时候一个小厮给他打了伞。
黑川看了这小厮一眼,这小厮是常年跟在望重宴身边的,他在这儿,莫非他在等自己?
这样想着,黑川心中一喜,嘴角不经意染上抹笑容。
可这弧度在进了大厅后立即弯了下来。
人不在。
他强笑着问小厮:“望庄主哪去了?”
小厮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恭恭敬敬地回道:“庄里来了客人,庄主去接见客人了。”小厮给黑川端了茶,“庄主吩咐我好生伺候黑庄主,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
“望庄主什么时候来?”黑川端起茶杯,轻轻啄了口。
“会这位客人怕是要久些,到现在已经很久了。”
黑川意识到有些不对,问道“这位客人可是来参加重宴的?”
“正是。”小厮恭敬地推到一边。
黑川陷入了沉思。
他一直不懂他为什么要坚持这“重宴”的原因。
十几年都没有人来。
欢欢喜喜地摆了宴,从早等到晚,天黑了,菜凉了。每年他都陪他坐等到第二天,他坐在他的对面,再认真也不能捕捉到他的眼神。第二天天一亮就转身回去,不给他一句道别。
每年来这里也只有那一天。
年复一年,这坚持就像他初见他时那般。
在莫与肩的印象里没有这个人。
“你说你认得我?”
莫与肩盯着这个给他一封信让他不顾一切跑来这恶水险山的人,望重宴?印象里没有这个人。
仔细瞧着这人,眉眼中找不到熟悉之感,见他嘴角的笑意,不知为何却升出一身冷汗。
既然不知道这人,就直接切入主题吧。
“你说疏若锦还活着?”
望重宴见他眼中充满怀疑,便问道:“怎么?不信我?”
呵呵,一个生人,教我怎么信?
莫与肩没有说话。
望重宴继续说道:“其实我是受他委托,要不我先给公子见一个人,或许你就能记起来了。”
说着就站起身,引着莫与肩出了房间。
莫与肩跟在他的身后,其实心中也有些怀疑,从一进庄园就有种熟悉的味道,那人的味道,百年了,还没有散么?
正想着就来到了大厅,一眼就看见大厅里坐了个人,那熟悉的味道更加浓郁起来,莫与肩不禁皱了眉。
味道是他的,但这人的模样不对。
一个不认识的人为何会有他的味道?
正想着,望重宴就将人引到了身边:“这位是黑川,公子见了他可有什么印象?”
望重宴将眼抬起,眼底写满了玩笑的意味。
莫与肩不说话,这望重宴绝对有问题,他不禁有些后悔收到封信就跑来了,徒找烦恼,这下若是自己要走的话还不容易了呢。
那叫黑川的人向自己靠近了些,味道愈加浓烈,莫与肩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怎么自己竟在惧怕?
他的味道,自己会惧怕?正这么想着,莫与肩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没有人气,亦没有妖气,是鬼?
不过这鬼倒是强大到与修炼几百年的妖精有得一拼,怕是在人间待了几百年了吧?
“这位可就是寒未古寒公子?果然器宇不凡啊。”
黑川先开口说了话。
这一句又让莫与肩发现了怪异。
虽说他身上那人的味道浓重,但还是有一丝不同的,这人的身上还有一个人的味道,这个味道曾固执地在自己的身后追了几个月,最后被却自己甩开了,怎么会在一只鬼的身上?
“真是对不住呢,望庄主,我还是记不起,若是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莫与肩离去的心又加了一分。
望重宴却没有让他回去的意思:“若是记不起就算了,不过过几天庄里会有宴会,还想请寒公子赏脸。”
未等莫与肩回答,望重宴就吩咐小厮带领莫与肩回房了。
莫与肩虽妖力恢复了,但想与眼前这人抗衡还是有些困难。
又看看在眼前领路的小厮,面色苍白,也非人类,日光西沉,这庄子的本性终于露了出来,放眼望这庄园,阴气漂浮,黑色的雾气笼罩着整个庄园,这里面每个活动着的“人”哪个是人了?
怪不得能在这悬崖峭壁上存在这么长时间。
原来就是个“鬼庄园”。
不过,这庄主却不能小觑。是个鬼,却强大到连他这个修炼千年的妖敛了妖气,不敢造次。
说到鬼,莫与肩想起刚才在大厅里见到的那个鬼,这儿离他离开的镇子这么远,那鬼的身上怎么会有他的味道的?该不会那傻子跟着来了吧?
想到这儿,他不禁轻笑起来。
几个月的时光也让他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一地。
天完全黑了下去,莫与肩望着漆黑的天,想道,明天还会是朗日么?
大厅里,等莫与肩的身影消逝,黑川望着望重宴轻笑的脸,把埋了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就是那个人?”
望重宴第一次把脸转过来朝着他,笑意还残留在嘴边,黑川望着这笑容有些失神,这可是他第一次对他笑呢。
望重宴看了眼天色,说:“天黑了,今天晚上你就留在这儿吧。”
说完望重宴就转身走了,他不知道黑川僵硬在嘴角的笑。
第一次留我过夜,我该高兴吧?
可他不知道吧?因为他,我只在黑夜里活动,黑夜用来狂欢,而不是休息。
算了,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天黑了,高山上气温骤降,黑川躺在床上许久睡不着,冷,刺骨的冷。
于是他招来下人把那人送来。
下人刚走他就回忆起那人的温度来。真是合适的温度呢,若是夜夜拥着那男人入睡的话,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觉得冷了吧。
再躺回去也睡不着,索性他踱步来到庭院。
仲夏的夜晚倒很是凉爽。
夜风温柔地吹拂着他。
他闭上眼,想到,这才是属于自己的风。
风静静地吹着,携来花香,让他身心舒爽。
忽然,他发现有些异样,这园子里,原来不止他一人。
转过头一看,哎,这不是寒未古么?
远远地看他站在花丛中,月光下泻,流在他的长发上,顺着发丝流淌,像是一条长河,微风吹过,撩起他的刘海,额头上桃花开得灿烂。
真是个美人。
黑川不禁赞叹。
不过,可惜了,是个妖。
无情无感,不管怎么样都难以在他的心上留下波澜,就像那个男人一样。
黑川走上前,问道:“寒公子也睡不着么?”
莫与肩本是一人在庭院里吹风,正放着神,却被一句话惊得回过了神。
同时,那股熟悉的味道在夜风的吹鼓下更加浓烈地朝他扑来。
他又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注意他的动作,黑川有些不高兴了:“怎么?有些怕我?”
怕你?
莫与肩轻笑。若是望重宴还有些原因,你不过是只鬼,黑夜里潜行,白日里躲藏,我是妖,何须怕你?
“倒不是,只是这夜深,公子怎么不去睡?”
黑川走近一步,与莫与肩靠得极近,莫与肩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没有往后退。
身边,黑川说话了:“这么美好的夜晚,若是睡了,岂不可惜?”
莫与肩并没有把他的话听下去,只是觉得这鬼身上的味道极其怪异,就算是那人的味道的话,也不至于这么浓重吧?
这味道怕是被人做了手脚,浓烈,像是要逼他回忆起往事。
有了这味道的**,那人便在自己的心中喧嚣开了。
这么久了,你还是强据着我心里最不堪一击的地方。
第十七章 难圆之梦(2)
孤魂游荡的鬼门关。
每日都有新鬼添加,他们游走在鬼门关,为各种尘世上不舍的理由停滞,有的鬼见自己尸首已毁,回去做人是不可能了,再徘徊也只徒耗精力,做鬼的话也只有在黑夜出现,白日里躲躲藏藏,还要小心各路道士的法术,无依无靠,还不如喝了孟婆汤,投进转世轮,丢了记忆,换个人的肉体,重新来过。
就这样,每天都有犹豫许久的鬼跟着黑白无常前往奈何桥。
前世的爱又如何;前世的恨又如何;前世的怨又如何,全部都舍弃,只想换个肉体,做人,不做鬼。
寒未古见多了这样的犹豫又妥协,也懒得再去窥探那鬼的前世是个什么模样。他是妖,有无尽的寿命,不变的年华。同样的,记忆只会累积,不会消除重来。
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堆积的记忆,愈加沉重,让他喘不过气。
要怎么办呢?
他坐在屋檐下,目光捕捉着飘渺的雨丝,愁眉不展。
“公子要进来避下雨么?”
忽然,头顶上响起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
抬头一看,却是个俊俏的小姑娘,脸颊还带着点羞赧,微凉的空气中甚是可爱。
寒未古站起身,说道:“好啊。”
他跟在姑娘的身后进了屋子。不同外面的潮湿,屋子里倒是干爽。姑娘给寒未古倒了杯热茶,端给他的时候,寒未古有些着急,伸出手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姑娘一惊,赶紧把手指缩了回去。
寒未古倒是有些失神。
那就是人类的温度么?
温热。
若是留在身边,不管什么阴冷天气都不用觉得寒冷了吧?
寒未古这样想着,缓缓喝着茶,很快身子就暖和了。
可是门外的雨却不像是要停的样子。
寒未古心中倒是有点着急,这家好像只有这姑娘一人,若是在这儿留一夜,不管有没有什么都会招人闲话的吧?
“公子住处离这儿远么?”
原来不仅仅是他自己着急,姑娘也着急了。
寒未古一直在人世间漂泊,哪会有什么固定的住所?不过为给各自一个台阶下,寒未古就给编了个谎。
左拐右绕几个路口,雨水溅在俩人的衣服上,混着泥点。
“还没有到么?”眼见天色黑了下去,姑娘倒是着急了。
寒未古见这样便够了,便随手指了个宅院说,我到了。多谢姑娘相送。
天黑了,姑娘也不敢在外多留,简单说了几句便急急离开了。
那把共用的油纸伞被她取回去后,雨点很快湿了寒未古的衣服,带着冷气侵蚀肤骨,他也不在乎,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雨中走着。
寒未古本是想多绕点路让那姑娘再寻时找不着路,要是一下子撞破这谎言,就算是以后没有见面的机会,他也不想给那姑娘留下个骗子的印象,却没有料到那姑娘回去时就给迷了路。
凌晨,只见天色微青,东方发白。
寒未古又在外面晃悠一夜。
在天安门旁偷个窥,见着个白衣小童在湖边叹气:唉,天界啊天界,人鬼妖魔尊你为上,却不知这天界清冷寂寥。
失望而归。
在鬼门关游个玩,见这个新鬼在门前犹豫:儿女急急将肉体烧了,醒来回去后只见火光冲天,自己衰老的躯壳被火舌吞咽,望着奈何桥上的孟婆不知为何生出个迟疑来,毕竟前世记忆如雪,一层层叠加就变成了渗入心底的温暖。
扫兴而回。
人间正是日初。
升起的太阳倒是给他一个安慰。
他正沿着路走着,突然路边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吸引住了他,走近一瞧,这不是昨晚的那个姑娘么?
姑娘的嘴唇发白,衣衫尽湿,身子紧紧缩在一起,寒未古不禁生出怜惜之情。
姑娘在寒未古的叫声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刚看见寒未古就哭了出来。
原来这姑娘昨晚跟他道别后没过多久就迷路了,路上漆黑,她连着转过好几个路口都没有找到回去的路,走了许久,终于见着个点着烛火的地方,走近一看原来是个赌坊,她走近时还刚好碰上个赌徒,面相可怖,吓得她转身就跑,连着跑了几个街道,这下更加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她边哭边说,通红的双眼更引起了寒未古的怜惜之情,赶紧把人扶起来,望了望周围,拉着人往个小巷子里钻。
他对这个小城镇的街道倒是很熟悉。
没多久就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小人家。
姑娘吹了一夜凉风,受了风寒,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头昏脑胀,根本走不动路,寒未古索性就将人背在背上。
回到小屋子,寒未古把人安顿好,又急急地找来大夫,号脉,开方,取药,煎药,等把一碗热药端上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姑娘名叫小小,父母早亡,舅母看不惯这个在家白吃白喝的“小客人”,硬是逼着舅舅把人赶了出去,舅舅还算有良心,临走时给了她些银子嘱咐她好好过日子,等有一天会给她物色个好人家,周围邻居好心,时不时还帮着她一把,就这样小小一个人过了几个年头。
“你舅舅呢?”寒未古问道。
小小垂下了眉,声音小小的:“不知道,听说表哥做了官,一家人搬到京城里去了。”
寒未古在尘世游走百年,这种事情也见得多了,一颗心红的黑的都有,有的是对别人自己都好,有的是对自己好对别人坏,不去探究这人的心中红占几分黑有几两,最终还不是孤坟一座?
天黑了,小小喝了药沉沉睡去,寒未古轻轻掩了门,门缝里姑娘的睡容安静。
半夜,月光似水。寒未古站在庭院里,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咿呀”,回头一看竟是小小。月光下,她的身子更加瘦小。
寒未古不禁心口一疼。
他急忙上前扶住人,关心地问:“你怎么出来了?”
“看你还在不在。”姑娘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个淡淡的微笑。
一句话碰着了寒未古的心。
自己的去和留,这么多年,有谁在意过?
“你病还没有好,我怎么能走?”
小小的身子骨弱,伤风感冒常有,一次染上便是半个多月的纠缠,寒未古借口自己过意不去丢下她一人害她受了风寒,留下照顾小小,这下小小为人家洗衣打杂的活儿就被他一人包揽了。
最开始的时候还会被那些人训斥,心中怒火随之燃烧,这么长时间哪有人训斥过他?转念一想,这他所遭遇到的不正是小小所遭受的么?世间冷暖,竟要她这么一个小女子承受。
寒未古的心竟然有些疼。
若是有一个人,能为她停留,也挺好。
寒未古第一次在一个莫名的小镇上停留了下来。
在邻居的帮助下租了个屋子,与小小的对门,每天一早起来推开门就能见着那个小巧的姑娘,每当她看见自己也会给自己一个微笑,这微笑虽然微小,却深深埋进了他的心里。
寒未古在小小的教导下学习了人类的好多东西,脑子里的概念从人间这么个大的概念往凡人生活中一点点渗入,他一点点学习着,不觉有一丝疲累。
这天,寒未古正在小小的屋子里帮忙做事,忽然门被粗暴地踢开,同时一个粗犷大汉堵住了门,后面还有几个人跟随着,他嘴里大叫着:“穆小小在哪儿?”
小小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一吓,连忙躲到寒未古身后,小小的身子发着抖。
寒未古皱了眉,寒着声,问道:“你们是谁?”
第十八章 难圆之梦(3)
来人很是嚣张,见寒未古一脸书生模样,更加猖獗,他走上前来,脸上堆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他手用力一推寒未古,恶狠狠地说:“你什么人啊!我找穆小小姑娘,你是姑娘么你!”
寒未古身板赶不及那些人大,这一下被推出好远,差点摔倒,几个大汉一比之下显出他的弱小,这一句“你是姑娘么你!”倒是给那些人个嘲笑他长得像娘们的人开了个头。
小小的屋子里很快充满了放肆的笑声。
寒未古眼角直跳,若不是小小在面前,你们还有笑的力气么?
不过那群人根本就忽略了他,直接来到小小面前,说道:“小小姑娘还不知道吧?你已经被你家表哥卖了,用作抵偿贾大人的欠款。”
小小一脸惊愕,嘴唇翕动:“你说什么?”
那人不顾小小的回应,只继续说道:“其实实话跟你说了吧,贾大人对民间女子根本毫无兴趣,本来是想给我们兄弟快活下再送**里换个吃酒的钱,不过大人也嘱咐了,若是长得清秀,就要送个大人过个目……”
这边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的人插了嘴:“要是被大人看上了就有你好日子过喽!”
小小还未从刚刚“被卖”的打击中走出来,又被这人怪异的“好日子”弄得头昏,正烦恼着,只听得寒未古一声将她解救了出来:“你们都给我出去!”
说着就将人推了出去,门一栓,只剩了门外鬼哭狼嚎似的惨叫。
寒未古转身看着目光呆滞的小小,急忙问道:“你没事吧?”
小小没有回答他,忽然就这么在寒未古的眼前软软地倒了下去。
寒未古一惊,跨步向前拖住了小小的身体,她瘦弱的身体托在手里一点重量都没有。
寒未古突然生了种要把手里的姑娘握紧的愿望。
寒未古把小小抱到床上休息,喝了点水,小小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些回转。
“真没有想到啊,会变成这样。”
小小盯着手中的杯子,缓缓开口说道。
“我和表哥是娃娃亲,家父尚在世的时候,俩家的关系很好,我和表哥从小玩闹,感情甚好,我本以为就可以这么做了他的妻,为他生儿育女,谁知时光使得万物变了质。父母去世后,我被接去和舅舅一起生活,他们为我擦了眼泪,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什么都会和以前一样。我收了悲伤的情绪,真的以为如同他们所说的那样,一切如昨,哪知半年后就发生了变化,表面上水波不惊,暗地里暗流涌动,表哥因为学业重,见面的次数减少,他什么变化我都捕捉不到了,他也就这么陌生下去,我却被压着在家里学刺绣,躲在深闺里不知春去夏走,我也想过跟舅舅提过学字的事,不过被舅母一口回绝,或许那时候我就该意识到不对劲的……呵呵……”
小小这声苦笑让他听得很心疼。
小小不顾他的反应继续说下去:“在舅舅家的第四年,表哥会试头名,舅舅在家大摆筵席,表哥是主角,那天晚上灯火通明,酒香飘溢,不过那些都不属于我,我就着红烛,在大红的喜服上仔细地绣了龙和凤,烛火熏得我眼睛生疼,从此我就发现了不同,表哥逃避我不仅仅是课业,他邀请了富家小姐到家里来吟诗作赋,我站在旁边,不知怎么开口,他们嘴里说的都是不属于我的风花雪月,我只懂得我的针线绣布,我只得默默退出,烛火烧了一夜,不过喜服上的龙仍旧不完整,就连凤也变了样。舅舅舅母对我的态度愈加冷淡,寒风更冽,我只能用多做活儿来挽回舅舅舅母的心,下人们恭敬地叫着我小姐,其实我比他们还低贱,我是个乞讨者,不求表哥的姻缘,只求一处安生。哪知就算是这样也没用,表哥高中探花,一朝高飞,家里很快被各路的大官挤满,送礼送情,真假难辨,我躲在闺房里,绣着菊花,那件喜服尽管舅母催得紧,但还是迟迟不肯动手。若是就这样拖着,是不是就能拖住表哥的姻缘?
“朝廷的任命很快就下来了,那太监唱着表哥的似锦前程,也宣布了我的归路。就在前几天,我无意路过舅舅舅母的房间,听见里面小声议论着,舅母的声音犹是大,我听得清清楚楚:送她走!我没听见舅舅的回答,只是舅母的一句话夺走了心智,送我走?走去哪儿?父母之前的小屋变卖成了舅舅的资本,供他请客吃饭拉拢关系,酒足饭饱之时,窃窃私语着的不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知道却不语。舅母也不催我喜服的事儿,过了许久我才知道舅母另找了绣娘,半个月便给她完成了幅龙凤呈祥,我这才醒悟过来,能绣喜服的人不止我一人,可嫁与表哥的人也不止我一人。红烛燃尽,那不完整的喜服也化成了灰烬。只是我太不小心,燃起的火焰烧了我的小屋,床幔着了火,烟雾弥漫呛得我眼泪鼻涕一齐流,被下人救出后,我神志不清,大夫也束手无策,舅舅倒是着急了,守在我的床边紧紧皱着眉,我心中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了一分,忽然看见舅母把舅舅拉向别处,我心一紧,立即意识到不好了,很快舅舅满是歉疚的脸出现在面前,我本想说舅舅你什么也别说了,但最后还是闭了嘴,我想看看他究竟要怎么开口,怎么丢开他的亲生妹妹托付给他的嘱咐。舅舅犹豫许久开口道:小小你看你神志不清的,你表哥要去京城了,这说不上长也说不上长的路上,强盗劫匪的也难预测,带着你的话怕照顾不到你……要不你留下,我给你留了你父母亲生前的一间屋子,也够你一个姑娘生活的了,等你成年了,再个你许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