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脑袋轰的一下,原来你忘了的,不仅仅是母亲生前的嘱咐还有我和表哥刚出生时许给我俩的姻缘……
“我不语,装作神志不清。
“临行时刻,舅舅偷偷塞了我袋银子,我垫垫重量,却是个不小的数目。舅舅拉着我的手,说道:自己一个人,好好过……我心一惊,一个人……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么?我继续装着神志不清,这样我就可以像个傻子似的朝远走的马车挥手说路上小心,再回来。在下人的引领下来到小屋,下人还算好心,借来打扫工具把蜘蛛网清扫了,清水擦了桌子,这小屋也有了点人住的味道。
“傍晚,下人散去,我装疯卖傻也累了,不管这床铺上是多浓重的时光的味道,紧紧的裹着身体,沉沉睡去。
“我一个人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舅舅留下的银子帮了我不小的忙,邻里在相处下也有了关怀,邻居对我的态度从可怜变成怜爱,家里有什么好菜也会端一盘子给我。
“我教隔壁的小姑娘刺绣,绣花绣草,不绣凤不绣龙。一日不知从哪儿翻出个菊花图,绣布被揉捏得变了形,菊花也没了文人赞誉的风骨,皱皱巴巴的,我这才想到,这菊花虽是敢在秋天开放,不是也没躲过寒冬么?
“我不想再想多少,就转手把菊花图送了小妹,小妹举着菊花图讨了顿桂花糕,还不忘给我留一块,我把桂花糕吃在嘴里,明明甜的发腻,但不知为何苦的想哭……”
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显得更加瘦小,寒未古走上前,轻轻地拥在怀里,嘴唇抵着她的发,不说话。
第十九章 难圆之梦(4)
门外很快安静下去,小小哭得累了睡着了,寒未古把人安顿好,起身出门。
这些究竟是什么情况他要弄清楚。
夜深,他也不必再隐藏,一个转身就来到了那什么贾大人家。
灯火通明,歌舞升平,酒香飘溢,哪像是黑夜的模样!
走近一看,只见个身穿华服的中年人深陷在一堆胭脂水粉当中,被各处递来的酒灌得满脸通红,寒未古见多了这种官场上的腐败,浊水四流,只是没想到会有一天这浑水会流到自己身边。
寒未古隐了身形,悄悄走到了贾大人身后,反正这样的人活着也没什么用,想着,就从身后摸出把刀。
锋利的刀口贴近他的皮肤,他却浑然不知,这些人不就是这么醉生梦死的么?
刀口只差一毫时,一个小厮跑上前来在他的耳边耳语道:“穆小小姑娘已经给捉住了!”
寒未古隐了身形,小厮根本没看见他,不过小厮说的话倒是给听得一清二楚。他手中的刀一下子停了。
很快就见几个人把小小抬上来了,众人见忽然抬上个人很是唏嘘,议论声一下子炸开了。
贾大人一挥手,下面立即安静了,只听得他说道:“今日多谢各位来给贾某右迁祝喜,美酒佳肴自然是少不了,不过在此贾某想给大家来个不一样的,大家可瞧见了这姑娘?”说着他走上前,伸出两个手指捏住了小小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脸,只见小小满脸潮红,双眼迷离,似是没有神儿的躯壳,不过这幅表情却给她添了副别样的情致来,贾大人继续说道:“今日的赢家,不仅有千两黄金,还有佳人相送!”
这一声引得众人一片叫好声,不多时,众人就围在了张赌桌前,一掷千金,顿时,大厅里炸开了锅。
寒未古见了这场面,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官员竟是腐败到这程度。
不过他在乎的不是这个。
目光转向另一边,只见贾大人站在小小面前,脸贴得极近,许久说道:“真是个美人,民间女子也有这般姿色真是难得,可我听说是被秦府赶出来的,怕是身家不怎么干净,不过当做是那些白痴的诱饵倒是绰绰有余,”贾大人直起身,看向那为这一局是大是小而疯狂的人群,自语道:“今晚不知又要赚多少呢!”
一旁的小厮和道:“还是大人英明。”
贾大人眼一瞥身边的人,自语道:“那是当然。”
小厮附在他耳边说:“只是门外那群大汉甚是讨厌,嚷着要赏,不过是捉了个人,还想讨赏……”小厮顿了顿,说道:“要不我叫几个人把他们给打发了?”
小厮瞪着眼,期盼着贾大人的回应,献媚讨好,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贾大人却不朝他看一眼,只是关注着赌桌上的情况,道:“给他们点银子打发了就好了。”
“是。”小厮退了出去。
“各位,今晚请玩得愉快!”贾大人高喝一声,自己也加入了赌局。
这下,小小只是被绳子绑在椅子上,身边没有人看守。
寒未古心中一喜,上前给她解了绳子,把人背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厅。
贾府甚是大。寒未古不知晓地形,很快就迷了路,背着人在院子里转悠,见着人还得躲着,寒未古第一次体会到辛苦是个什么滋味。
背着人沿着一条小径向里走,只见杂草繁盛,寒未古以为这就能出府了,谁知走到最后竟看见了个小黑屋。
不见灯火,屋子里漆黑,惨淡的月光下甚是恐怖。
寒未古走近,忽然听到从里面传来一声男人的咳嗽声,寒未古一惊,背上的人竟动了一下!
“外面有人么?”
从里面又传出一声,这声音有些虚弱,说完了后还是不停的咳嗽。
“嗯?表哥?”
背上的人已经清醒过来,问了声。
“你是谁?”
里面的人正说着,寒未古已经把门推开了。
月光虽惨淡,但忽然进去的光还是让里面的人皱起眉,抬起手遮住了眼。
里面的人皱了眉,这才看清了人,“表妹?”
寒未古本是想趁小小休息时杀了这什么贾大人给她免去个什么“卖身”的困扰,没想到那群大汉在小小熟睡时给人喂了药,把人绑来了贾府,还被当做赌局的“奖励”!寒未古把人救了,可却在偌大的贾府中迷了路,四处寻路之际,摸着条小径,结果摸出了小小的表哥——秦风。
三个人挤在小小的屋子里显得极其拥挤。
小小的药性要没过,回到屋子后就睡了,秦风人也虚弱,寒未古给请了大夫,一一号了脉,开了药方,跑去药店给两人拿药的时候忽然觉得熟悉,但转念一想,现在已经与之前不同了。
几日后,秦风的身体有所好转,小小药性过了不顾身子虚弱守在他床边,寒未古看着痴迷的小小心头一痛。
秦风清醒后便把之后的事讲清楚了。
原来秦风一家人搬去京城后不久麻烦就来了,纵是秦老爷子处世几十载,也没琢磨得透那贴身太监的话中话。只是那人嘴皮子上下贴着的几下,别人就平步青云,他却众人排挤。
补救的措施还未来得及实施,他却因为在外对侯爷的小儿子不敬给冠上大罪名,急急地送了银两去讨好,只是为时已晚,只得用更高的价钱来收买,不久家中财产耗尽,为救儿子出来,秦老爷子还向人借了钱。
关进大牢半个月,秦风本人被磨得失去光华,模样颓唐,一句“不思进取”便削去了官职,新官上任还未混个脸熟就打道回府了。
这贾大人就是借钱给秦老爷子的人。借钱的时候满脸堆笑,一听说秦风被削职,这下人就找上门了。秦风不懂人情世故,酒一上头就给人家大诉衷肠,贾大人倒是懂得见风使舵,先给来了个定心丸,什么“秦公子一表人才,定能平步青云”,说的秦风一阵头晕,很快沉沉睡去,结果醒来后便是贾大人可恶的嘴脸:“你要是再不还钱就拿你家的东西换!”
很快家中的值钱东西被搬空,可贾大人还不放过,“听说秦府有个小姑娘长相清秀,不知现在身在何处?”
于是就出现了之前的那一幕。
贾大人是地方有名的贪官,暴烈不讲人情,可偏偏是这种人能平步青云,靠着几箱子黄金就是一个高位,引得地下小官一阵艳羡,于是趋之若鹜地投奔至此,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也只不过是贾大人用来敛金的手段,最后只是贾大人位居高处,他们仍在底层打混。
小小听着秦风的话,眼睛涨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秦风说完,顿了顿,抬起小小的手说:“小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不过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若不是这次有你相助,这个时候我说不定就是荒原上一具无人认领的孤尸,我不期望你能对过往既往不咎,只是我想告诉你,这么多年,最了解的人还只是你一人,”秦风停了下来,眼光中流动着光芒,他用探询的口气问道:“你还愿意陪我么?”
寒未古站在一旁,呆呆地,始终插不上话,他忽然发现,仅仅是在小小身边的几十天根本敌不过小小与这人的几十年来的深沉。
仅仅是几句话,就能将小小的心动摇,那过往里沉淀着的,是他望尘莫及的深厚。
他,要输了么?
他望向小小的眼,那里流出的泪,不是为了他……
第二十章 难圆之梦(5)
寒未古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聊了。
明明是游走尘世的孤妖,去过的地方从没留下过痕迹,本以为将会就这么一个人下去,谁知遇上个女孩,牵住了心,绊住了脚,哪知到了最后也不过是这样的结局,在那个女孩的心中,第一位的不是他。
寒未古没跟小小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夜风冷,寒未古不禁缩了身子,心里直怀疑:怎么现在这么怕冷了的?
这下子,生活似乎与之前无异。在人间游荡,若是烦了闷了就去天庭或者地狱走走,天庭有天庭的冷清寂寞,地狱有地狱的烈焰熊火。
一杯酒,一个梦,一晚。
日子倒是过得快。
一日在路上走着,忽然眼前出现个白衣道人,未等来人开口,寒未古就紧紧皱了眉:“都说了不要跟着我了,你再怎么劝说都没有用的。”
谁知那白衣道人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个,其实我这次就是想来告诉你一件事,还记得寒山上的那株桃花么?”
寒未古一惊,问道:“可是那株长在暗处的桃树?”
白衣道人一捋长长的白须,点了点头。
“他怎么了?”
白衣道人瞥了他一眼,“说出来吓你一跳!他成仙啦!”
寒未古更震惊了:“这事当真?”
白衣道人瞪了他一眼,“怎么?我还骗你啊?”说着又往寒未古这儿凑近了一分:“是不是觉得很羡慕?”
寒未古大笑:“这怎么可能!要成仙的话我早就成了,还轮的上他?”
白衣道人说道:“是是是,若是您愿意随了我上天做个桃花仙,现在肯定是一呼百应的神仙了!”
寒未古不顾白衣道人的念叨,在自己的脑海中把那小妖的模样翻了出来。
一颗随风飘零的种子,恰好落在了他的身边。
那时他还是个随风开花的桃树,为每年短暂的花期叹息,说巧不巧,这颗被风吹来的桃种更可怜一点,落在暗处,阳光照不到,春风吹不着。
花期,怕是没有了。
可这桃树也不埋怨,默默吸取营养,第一年没有开得了花,第二年也失败了,第三年亦是如此。
朝着第四年往复。
他不禁对这株桃树产生了同情。
“喂,你在这儿是开不了花的!”
那时他已经开始修炼,能幻化人形,不过额头上的桃花甚是抢眼。
这桃树也没回答,他倒动手给它挪了地儿。
阳光大好,土地肥沃。
“放心,你在这儿第二年就能开花了。”
可是他忘了一点,移栽后没给它浇水,又受了一中午的毒太阳煎熬,下午就蔫了。
修炼回来的寒未古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给它取水,一直忙到月亮出来。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对身边的桃树说:“你想成仙么?这月亮可是修炼的好东西呢,从它这儿吸取精华,能助妖力大增……”
那晚他在这棵桃树旁说了很多,只不过他不知道,未开过花的桃树是不能听到他的话,这一晚,也只有他记得了。
被他移栽过后,这棵桃树第二年就开了花,花骨朵躲在枝丫间,蕴含着一个个不让人知晓的梦。
不过多长时间这棵桃树就跟寒山上的各路小妖混熟了。
他那时还是个不能行动的桃树,双脚被束缚在泥土之下,不过他知道,这被困住的双脚是他换得生命的砝码。
不过,那些小妖会在他身旁陪他玩,变各种法术给他看,逗得他一阵阵笑声。
只是他总觉得有些失落,有个人,没来。
不知是谁,只知道眼前的人群中,没有他。
寒未古那时正是处在修炼的关键时刻,只是从日月处寻得的精华已经不够他修炼,他这才知道,他该下山了。他要寻求更强大的力量。
下山前,他和寒山上的小妖尽欢。
那株桃树静静地立在那儿,不说话,就算是他特地走到他身旁跟他说话他都没有开口,他只是觉得身体里有个东西在莫名地兴奋,剧烈地跳动着,若是一开口便会泄露。
寒未古临走时,大雪漫天,他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许久不收回视线,那是他不能企及的高度,他是行走在风雪中的桃花妖,他不禁低下头看看自己,冬日一来便叶落枝枯,一股强烈的**从体内升腾。
第二年,他放弃了开花,而是默默地收敛着日月精华,在自己的体内运用累积,他成了只小妖,双脚跳出泥土的束缚,化作人形,急忙来到池边,低下头一看,立马就失落了。
水中的男子,没有他美。
就连桃花也开得没有他妖艳。
他不放弃,日复一日地修炼着,终于有一天得到了他回来的消息。
他的身体里的某处,因为这一消息又莫名地跳动起来,不管他怎么抑制都没有用。
他化作人形,低下头,单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暗忖道:“原来是这儿。”
仅仅是一年的时光,他就变得与众不同,额头上的桃花更艳,绽开的花瓣,似在召唤,让他的胸口又起伏不平起来。如瀑布般顺长的藏青色长发在月光下闪动着光泽。
寒未古被一群小妖围着,被追着问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仍是静静站在人群外,不吭一声。
终于他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走近,问道:“你是谁?”
他直直地看向他的眼,说:“我是桃花妖,流烟非。”
对这小妖的记忆也只剩了这么多,他抿了口酒,望着眼前这个狂吃嘴角满是油腻的白衣道人说道:“喂你还想赖在这儿多长时间?”
眼前的人不抬头看一眼,嘴里满是食物,口齿不清地回答道:“别急,至少等我吃完了这顿再说!”
寒未古不想再理这人,直起身朝门口走去。
第一次,他走了回头路。
是放不下那个人么?
这个镇子离小小住的镇子不远,他在这儿已经停了半个月。
同样,那白衣道人也赖了他半个月。
半个月,他在镇口徘徊,只要跨出一步,就是那个熟悉的人,不过,他还是没有信心。
“跟个白痴似的。”
他自嘲道,正准备转身回去,却听得一旁走过的人小声说道:“还是隔壁镇子的小小姑娘手巧,看这绣的花纹,哪是我家绣娘能赶得上的?”
寒未古一惊,立马拉住了那人:“你刚才说的是小小姑娘?”
“是啊,小小是秦庄的绣娘,她的作品可真是千金难求啊!”
寒未古惊诧,绣娘?秦庄?
在寒未古的一再追问下,那人把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他。
原来小小回了秦府后非但没有被迎娶做秦府的少奶奶,反而成了给秦府做工的绣娘,秦府虽被贾大人搬空,但还是留着个宅子,秦老爷子把宅子一改,再与江南的绣庄合作,秦府就成了秦庄,靠卖丝线和绣品赚钱,而小小就成了他们捞金的法宝,完成一件绣品就引得各行人士出价购买。
寒未古万万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急急来到秦庄,只见红灯高挂,灯纸上贴着“秦庄”两个字,甚是抢眼。
寒未古潜入秦庄,见小小正在庭院里,走近一看,她正绣着的竟然是喜服,龙已成型,凤还只是个轮廓。
他听见小小低低地的哭泣声:“只见郎影难接近,不晓烛泪流千行,龙已腾飞,凤仍固足。”
他心一疼,唤道:“小小……”
小小一惊,一抬头,眼里满是泪花。
“小小,离开吧,不要再待在这里了。”说着,他牵起小小的手,朝门口狂奔。
寒未古这才觉得手中的实在了些,他想握着这份温热,不放手。
第二十一章 难圆之梦(6)
随即身后响起一阵嘈杂声,回头一看,秦庄的下人追了出来,大街上的人被这一动静吓得都躲闪到了两边,寒未古拉着小小的手在人群中穿梭,寒未古对这个小镇的小巷子特别熟悉,几个拐弯就甩开了人。
一连跑了几条街,本来身子就弱的小小气喘吁吁,脸涨得通红,一抬头看见寒未古又笑了出来,眼角的泪花也没了悲伤的意味。
寒未古走上前,把小小拥进怀抱,小小的身子一震,最后还是乖乖地待着了他的怀抱里,头枕着他的肩。
寒未古心中一喜,随即在小小的耳边说道:“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肩上的人没有回应,寒未古只是觉得肩头的温度陡然升高了。
小小的屋子被秦风变卖,俩人无处可去,好在原来的邻居帮忙,给寻了处清净地儿,大树小花,无人打扰。
几件家什,两个人,生活也足够。
她在家绣布,他在外种地,不求荣华富贵,两人的基本生活满足了,他们的心也满足了。
寒未古被这淡淡地甜蜜冲昏了头,他忘了一点,这么多年,他在人世间漂泊,最难忍的是什么?
是时光啊。
时光难磨,可为何在这时竟如水般流淌了?
几十年,犹如几十天,小小的年轻的容貌被流水带走,追不到,挽不回。
他望着水中的倒影,他的脸还如几百年一般,桃花依旧灿烂,可这水中倒影的双眼却发生了变化,眼底沉浸着的是什么?
他这才明白,原来不是他敌得过时光,而是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太浅。
气息奄奄的那一刻,小小苍老的脸上划过浊泪。
早就发现身边人与自己不同。
自己容颜老去,身边人却还是如同初见般俊美,时光在她身上不留情的刻下深深的痕迹,却似乎是给了他优待。
可真是这样么?
这人额头上不谢的桃花真的是胎记么?
她终日在家刺绣也不是完全听不到外人的流言蜚语,月光下不知何时而来的盛开的桃树,她手里捏着针,却把那些人的话听到了最后,最后的一个字吓呆了她:妖。
真是妖么?
若是妖,为何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不对她动手?
若不是妖,瞧他这容貌也不是人间能寻着的俊美,而且这么多年不见这人衰老……
是妖的理由多于不是妖的理由啊……
她睁开眼,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许久才说了一句:“你……是妖吧?”
寒未古一惊,随即嘴角一个噬骨的笑容:“本以为还能瞒你一辈子的呢!”
小小又闭上眼,喃喃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不敢戳破这事实而已。
没想到能许自己一生的竟然是只妖。
日光西沉,小小累了,偏过头去,眼睛紧闭。
寒未古守在床边几天几夜,起身朝外走去,已是深秋,树叶落尽,曾在春风中盛开的花只剩了枯黄的枝。
他这才想到,人,是会死的。他是妖,不会死,他需要一个能长久不死的人来陪他。
他抬头看着月亮,自言自语道:“真的有么?”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卷起的尘土迷了他的眼,等风停止了,他睁开眼睛一看,眼前不知何时来了个白衣道人。
脸上是盛开的桃花。
他心中有莫名的熟悉感,但还是问了句:“你是谁?”
那白衣道人周身围绕着白色的雾气,他回答道:“我是桃花仙,流烟非。”
他这才想起眼前的正是那个成仙的后辈,他低声“哦”了声,就转身回了屋子。
他本以为这后生只是无意路过停下打个招呼便走,哪知道那后生竟留了下来,还帮着他处理了小小的后事。小小的坟在屋子后,身旁有大树荫蔽,到了春天还会有花草相伴,她看见了这风景一定会很高兴。
想到来年春天这里会变得美丽,小小微笑地模样他不禁喜上心头。
他不知,站在他身旁的人却是心头冰冷。
他辛苦修炼成妖,本是想与他并肩,哪知至今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有那一问一答,倒是这躺在地下的凡人夺走了他的心,明明已经占用了几十年,这往后还会有多少年?
他虽然寿命无尽,不过他想占用的是他的全部,而不是现在连一个眼光都分不到的凄凉。
伫立许久,他低声道:“走吧。”
身边人没有做声,却还是跟着他的脚步走了。
他心中一喜。
走到小屋前,他又停下了脚步。
流烟非心一紧。
寒未古静静地站在小屋前,小屋经历了几十年风雨已残破,他忽然想起半个月前小小还跟他提过要把屋子翻修下,如今再怎么翻修都没有用了。人已不在,小屋也塌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低头离去。
似是恢复了从前,游玩尘世,不在哪里做多余的停留,只不过这次多了个尾巴。
明明已经挑明了说不想人跟着,这人还是固执地跟着。面对这个仙人的跟班,寒未古表示很不情愿。
时间久了后,他也不怎么在意这个跟班了,酒照喝,梦照做。
浑浑噩噩就是两个月。
可这么短的时间对他算个什么?
这么想着,他又灌了一坛酒下肚。
“小二,再给大爷拿酒!”
另一边,白衣道人看着他,不说话。
什么人啊!他想,夺过小二手中的酒坛就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唉,怎么都晚上了?
他不管,继续往前走着,忽然发现身边有些不对劲,唉,这打身边走过的哪是人?
回身看了看周围,他才惊醒过来,怎么就闯进地府了?
这里是地府和人间的交接处,才死的新鬼,游荡许久精神迷离的老鬼,都爱在这儿晃悠。前者是迷恋人间不肯投胎转世,后者是好在这儿阴气不重的地方苟延残喘。
日光下沉后,这里聚集的鬼越来越多。
墙角蜷缩着,诉说着前世的悲欢离合,一旁几只新鬼流几滴泪附和;
阴暗处游荡着,贪恋着前世的回忆,身边几只志同道合的老鬼还在固执。
何必?
寒未古想,转世做人就有那么不情愿么?
忽然,身边飘过一缕孤魂。
身形淡淡,不是新鬼。
既然不是新鬼,也该在这儿找到几只志同道合的鬼作伴了,为何唯独他独身一人?
寒未古不禁转过头去。
嗯?这孤魂还只剩一魂一魄,被鬼魂欺负得不轻,明明已经如此孱弱,为何还在坚持?
他转头看着那孤魂。
那孤魂只平静地从他身边走过,根本未意识到身边的妖。
“喂!”
他出声叫住孤魂。
孤魂回过头来,朝他望了一眼。
他怔住了。
那眼神,是他未曾见过的固执。
眼泛绿光,那是贪婪的预示。
眼泛粉色,那是春心荡漾的显示。
那这眼神是这般黑暗,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投胎转世?”
“我在找一个人,找不到他我不会去投胎转世,就算这魂魄散尽,我都要找到他,说声‘再见’,告诉他我的来世。”
寒未古心中更好奇,从未见过这样固执地鬼魂,他不禁问道:“那人是谁?”
孤魂抬起头,“你能帮我么?若是你能帮我,我就告诉那人是谁。”
哼,寒未古不禁暗哼了一声,他是妖,岂能被一只鬼驱使?但他好像是被这眼神中的黑暗蛊惑了一般,明明不想答应,却说了一个字:“好。”
他助他躲过奈何桥,投胎转世却没丢弃上辈子的记忆。
寒未古好奇,他究竟想干什么?
一声婴儿的啼哭让他回过了神,怕是更要问自己一句:你究竟想干什么?
第二十二章 难圆之梦(7)
这里是疏府。
其实愿意给它一个“府”的称呼是抬举它了。
自从疏府的老爷贪污受贿被查,一家人带着骂名来到这个不起眼的小镇,这个“府”就已经不是几十年前人们削减了脑袋想进来的大府了。
对一人的骂名能流传几世。
烂透了的闲言闲语,翻出来还是能引得一群人的围观。
“那疏老爷子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每年俸禄奖赏不计其数,可是那老爷子还是不满足,表面上和眉善目,暗地里伸出手一点点银子还打发不了,什么世间难得的宝贝才会抬一下子眼皮,若是要请动办什么事儿,还得更加丰厚的礼品才行,那疏老爷子做了几十年的官儿,听说抄家的时候家库里搜出的财宝几十车子都运不走的……”
被围在中央的人说得眉飞色舞,身旁的人也跟着附和:“是啊,那钱要是给老百姓,今年城东的瘟疫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这一声引得人们的愤慨,大骂起疏家人。
“这种人家,断子绝孙才好!”
……
他们在墙角念着别人的坏话,却不知道,这人就在不远处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