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孩子,她总是最了解的。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这两人,哪一个没动情呢。
回来时下个马车邀月也要亲自搭着的手,若不是她在,只怕真要像从前报过的一样,邀月会将怜星抱下来。用膳也要不经意的不时望上两眼,当真是秀色可餐。晚归不必她像从前一样提命,邀月自己也要装作勉强一般将怜星送回去。
邀月那样骄傲的孩子,虽还不算伏低做小,但比起从前高傲姿态,实在是已放低许多了。
眼神也不再是高傲冷漠的,至少对着怜星时,不是。
有了温度,甚至隐隐有些柔情。
两双眸子中神采不同,温柔柔情总归是一处的。
对比着记忆中的样子,与怜星如今的眼神,宫主自斟了一杯酒,自斟自饮,望月长叹。
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打断这样愁绪萦绕的气氛。
“宫主在这里做什么?”
轻盈娇柔的声音,来的真可谓是时候。
其实那声音还很远,不过于宫主来说无碍。宫主不言,等着那人靠近。
再过了片刻,身后是细碎的脚步声,一步步轻点在地上,好似毫无重量,就是用贯了轻功的人,走路也未必及的上这般。
宫主听着那声音一点点靠近,还有那人微喘起来的呼吸。
直到那人坐在她对面了,呼吸急促了一会儿,待她休息好,才道:“无心睡眠罢了。”
那人轻笑,道:“宫主竟也有睡不着的时候?”
得来宫主轻瞪一眼,那人才收了笑,眸中笑意未减。
宫主不必那人开口,自给她斟了一杯,推过去,又给自己斟满。
那人沉默饮下,等着宫主发话。
宫主先浅尝了一口,而后一饮而尽,许久才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苏萤问道。
她今日也是听闻了怜星闭关的消息,颇觉突然,想着要来见这冰山一面。哪里来的偶遇,不过是刻意。如今看来,倒是真有隐情。
“没什么。”
那人摇摇头,却又不肯再说下去了。苏萤蹙眉,难得的强硬了一回,道:“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么?”
宫主望她一眼,半晌,又叹一声,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月至中天,宫主才又开口,道:“夜深了,回去罢。”
苏萤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有些担忧,又有些难过的看了宫主一眼,自起身回去了。
苏萤唯一一次独留宫主望月兴叹。
杯酒饮尽,差去护送的人才回来,瓶酒只剩残盏。待那人复过命后,宫主也才回了去。
不知这一夜,又是多少人不能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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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竟也要闭关?”
宫主放下手中执着的书卷,问道。
“是,母亲。孩儿自觉武艺不精,功力尚浅,堕移花威名,所愿闭关,自修明玉。”邀月道,言辞真切,语气却无丝毫波动,更不掺半点情感在里面。
宫主沉默了很久,邀月也无一丝急切不耐,神情始终淡漠。
“当真为此?”宫主问道,她其实是知道为什么,也知邀月大抵不会说出真心话。
“回母亲,当真如此。”邀月道,眼中神情无丝毫闪躲,甚至更加淡漠,好像不论是这句问话,还是她的回答,都与她无干。
宫主又沉默良久,才道:“好,去罢。”
事已至此,怕也再无回转的余地,这两个孩子是注定不能在一起,至于怎样折腾,便都随她们罢。
邀月欠身,一语不发的下去了。
☆、勘破
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身周寒雾笼罩,远远望去,邀月就如封冻在寒冰中的人。
寒气四溢,就是不靠近,也叫人无端觉得冰冷。
邀月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境界,实则已经是十分的惊才绝艳了。
明玉功分九层,六层便已足与天下一流高手各争长短,八层便可放眼天下无可共者,九层极锋大成,圆转通明之境,内力运转时不耗反增,真气生生不息,功力内敛,就算是境界相当的人与之交手,久之必败无疑。
实在是内家最绝顶的功法,但也是可想而知的多么日暮途远的事情。
练这样的功夫,若要到那八层,无人无我,物我两忘的境界,常人少说也是三十二年有余。
邀月如今,却已是那六层境界了。
实属不易。
但于邀月而言,仍是不够。
邀月从前对修炼是勤勉有加,看得也重。却不是如今的偏执。如今的邀月,对修炼之事,像是偏执的入了魔。
从前为的是自己,还有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心无旁骜,修心修境。如今的邀月,是带着她自己亦说不清的偏执,只为那境界而炼。
她不甘、她愤恨、她心痛,她恨。
邀月再不愿意承认,她的心也是这样痛楚着的,时时刻刻。就像有人用一把剑,狠狠刺入了她的心口,贯穿了心脏。那人又若无其事的,轻描淡写的抽了回去。刺入心脏的利剑都被人抽走,只余一个血流不止的空洞窟窿。
留给邀月一个血流不止的心上窟窿,那人转身就走。
不给邀月还手的机会,不看邀月的狼狈恨意。就是咬牙恨她的样子,那个人也不给邀月机会展现,不屑看上一眼。
邀月从未有这般不甘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不会有。凭什么那个人能够给她这样的痛苦,还能视若无睹。凭什么她邀月,要这样为了一个人痛楚。
不该有人能令她心痛的,还是这样,令她感到陌生的怜星。说了这样的话,还能令她心痛至今的怜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