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星是晌午开始这第一次药浴的,不知万春流是用了什么药,一下水便痛得好像全身都烧起来,如同浴火。
怜星以为适应了以后就不会如此了,谁知却愈发痛起来,痛得好像深入骨髓,刻在了灵魂里。也的确是刻在灵魂里了,想来是再不能忘却这痛楚。
她甚至忍不住想大声的叫出来,宣泄这不能言喻的痛楚,但怜星不会。
生生的克制住了那样的冲动,生理- xing -的泪水却止不住的冲出眼眶,横了满脸。
喉咙里闷出低切的嘶吼,不必细听就知道主人的难过。
痛楚开始侵蚀怜星的意识,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发黑,怜星就此生生的痛得昏迷。
好在之前赶走了苏萤,这是她昏迷前最后的想法。她不想任何人看到她这个样子。
再醒来的时候,已过了大抵三个时辰了。水早已凉透,虽是夏天,怜星却止不住打了个激灵,若说前一刻意识还有些模糊,这会儿却冻得当下立刻灵台清明。
还是很痛,却是冰冷的痛。怜星忍住痛,强行打起精神,费力的站立起身,踏出浴池。
勉强拭干了身上的水,换上衣衫,系上衣服时指尖轻颤。
迈着虚浮不稳的步子走向床榻,好似随时都能倒下的样子。
怜星支不住的倒在榻上。
费力的裹上被子,她这会儿真的觉得很冷。身体所有温度止不住的流失,盖了被子也无济于事。
可怜星知道这都是正常的,用了这样的法子,出现什么后果…都是正常的。
她该想办法不让自己这么冷的,此刻却又突兀的想起了邀月。
不合时宜。
突然就记起邀月那天抱着她的温度。
分明不是个温暖的人,也不是个温柔的拥抱。但那令人窒息的力道,让人如何忘怀得了。
邀月的怀抱就像她的人一样,冰冷且不容置疑,不留一点余地,逼得人再无退路。
此刻想起,心中无端的生起一点温度。只是一点,很少,也不多。
抬起手,拭了拭脸,那是之前药浴时留下的泪痕。
想到邀月,思绪便止不住的涣散,越想越远,越跑越偏。
想到被困在魏无牙洞中的时候,第一次喝了酒,第一次倒在一个男人的怀抱,也是第一次那般开心。
怜星不是喜欢小鱼儿,只是权当做临死前的放纵,邀月管了她一辈子,那时却也只能看着她倒向别人的怀抱,她当时最大的快乐不是因为小鱼儿,而是邀月被气的铁青的脸。
她还是不乖的,被邀月推下树折断了手脚,仍是不变。
看到邀月暴怒,心中清楚不过是邀月容不得自己“背叛”她,倒在仇人的儿子,苦心等待二十年的复仇种子的怀里。
小鱼儿的怀抱是温暖的,甚至是滚烫的,带着男子的坚实伟岸,怜星可以清晰的记起那颗心脏的规律跳动,起搏有力,好像永远不会停止。很能给人安全感。
可她隐秘的,最怀念的,还是邀月的怀抱。
拥怜星入怀,仿佛侵占了她的一切,灵魂,身体,甚至于夺走了呼吸。
鼻尖萦绕着邀月的冷香,直至自己都染上邀月的气息。
好像一件物品刻上了邀月的标识。
邀月的怀抱还不能给她安全感,却让她不自觉的沉溺。
像饮了鸩酒的人,尝过那滋味之后,明知有毒,只会越饮越渴,但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怜星有倦意,思维亦有些涣散,可脑中想的,心中浮现的,无一不是邀月。
她便无论如何也睡不过去了。
想这些的时候,身上仍是痛,只是想到邀月,想到那个拥抱,想到自己说的那番话,及往后的相处,自己亦前路未卜,心中便是一痛。
她仍是孤独,只要她是怜星。
她终究会是一个人。
因为邀月,只有邀月才能给她她要的,可她不会再要了,邀月也永远都不会给。
怜星只觉痛的又要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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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月正在打坐,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心中始终不安定,仿佛正在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心中烦躁,索- xing -也不再打坐,顺势起身,走至窗前。
望向窗外,熟悉的景色,此刻却叫她心生厌烦。
自那日回来,母亲罚了她禁闭。因她没有去送怜星,怜星临走前的几日,她也没有去见过怜星。
邀月并不悔过。
怜星说的无关,那便无关。她们不会真的没有关系,但在怜星认错回来之前,她也不会主动去问怜星的消息。
邀月再不想认,怜星也是邀月的妹妹,怜星也不想认,邀月却也是怜星的姐姐。
她们是姐妹,血缘是如何都断不了的东西。
但也不代表,怜星是那样的例外,虽怜星已是特例。反正她们还有一生可以耗,怜星就是治不好了,她也会护着怜星一辈子。
邀月没有刻意过问怜星的消息,她也以为自己不会太过在意。
她却无时不刻的就能想起怜星,练功也好,看书也好,做功课也好。不经意的,就能想起那样一个人。
邀月不想承认,此刻却又想起了怜星。
怜星那边的暮色,同移花宫的是否一样?
☆、家书
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叩别尊颜,已逾数日。别已一月有余,夏至秋临,离思纷纷。
多日未晤,系念殊殷。然时驰如此,吾身体已见起色,证此法尚可为之,母亲勿需太过惦念。
望母亲珍重,秋寒露浓,莫忘添衣。女儿不孝,无法随侍身旁。
佳节思亲,将至中秋。虽在他乡,不能团聚,总是婵娟可共。念母亲宽慰,姊姊相伴。
母亲慈训,言犹在耳不能忘却。时无我待,盼早日归家,承欢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