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气氛颇有些沉闷压抑。往日两人虽也并不谈天说地,真正讲话的时间也少,车内一向都是安静的,但也不会似今日这般叫人不自在。
邀月显然也是仔细打理过的,一身白衣如雪,长发如云。没有哪里是不整洁的,唯独眼下青黑,让邀月看上去比平时少了些凛然不可犯的感觉。
冷意却更甚。
邀月一夜未眠,这会儿坐在车内,难免有了些的困倦之意。只是今日车行得快,比平日颠簸许多,就是真的要睡,怕也是睡不下去的。
疲倦的闭上了眼,意识有些涣散的靠在了车壁,感受到马车行驶中不住的颠簸。
“别睡。”忽而闻人言,邀月睁开眼,看向出声的那人。
怜星只是不想看邀月这样不适的休憩,毕竟邀月……算是照顾了她一晚,才会这样困倦。回想起,模糊意识中也没有往日那样疼痛,想来应当是邀月做过些什么。或者说不论邀月有没有做什么,至少,不论因何都是与邀月有关的。
因此她才会不忍,看在昨夜的份上。
叫驾车的宫人速度慢下些,怜星坐到了邀月身边,似是不经意般道:“困了的话,便先枕着睡会儿,方才那样会着凉。既睡了你的榻上一晚,现在只是还你。”
邀月坐开一些,冷冷道:“我不需要。”
怜星闻言,轻蹙了蹙眉,片刻后强硬地把邀月摁住,枕在自己腿上。
因为刚才邀月坐远了些的距离,现在躺着倒是刚刚好。
邀月先前是不察,今日精神不佳加之怜星动作太快才会被怜星摁倒,这会儿想要起身,却又被怜星摁住。冷冷瞪向怜星,怜星却又道:“你昨夜管我是你的事,我今日顾你还你也只是我的事。”
歪理邪说。偏偏怜星还说得理直气壮,真就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大道理一般。
不过算了,看在这柔软的份上,反正也是怜星先欠的自己的,就让她还。
虽然姿势不算太舒适,或许真的太过乏倦,邀月在熟悉的苦涩香气中,真的竟就慢慢睡了过去。
呼吸悠长,面上再不掩饰的透出些憔悴倦意来。还是少女,如此少了几分青涩的感觉。
这样的邀月很陌生,怜星觉得这样的自己也很陌生。
轻抚过那熟悉的眉目,带出几分缱绻。
心中有些满足,又有些安心。而这全然是因为邀月。
☆、厌恶
这里是怜星曾生活过的地方。
也是邀月从未来过,见过的地方。
繁华人间,同冷清的移花宫确实截然不同。邀月不知该怎样形容,她是不喜欢这份喧嚣的,但她不知怜星是否真的喜欢。
一个是粗糙市井民生多艰,活得却是自由自在,百种滋味交杂成。一个是仙宫之景高枕无忧,从来无需思虑这些,却无情无欲也无生气。
就像是只有一种滋味的清淡之物,永无变化,永无波澜。
因为没有试过别的感觉,就像瞎子不会肖想光,未破戒的和尚不会肖想美娇娘。
怜星在她看不见的三年中,生活在这样的俗世里,忍痛倔强的生长。而这些,邀月从未参与,也从未看见过。
虽然更痛的是错过彼此的未来,未知变化之数太多。而现下邀月生出些惋惜的感觉来,遗憾这没有参与过的时光,没能看着怜星一点点长高,长到还差她半个头的样子。
因为许久没有人居住,显出些凄凉破败的萧瑟之感来。纵有人先洒扫清整过,也是掩不住的环堵萧然,一眼能够望尽的空荡。
小院尚余几片枯叶,残留多年的陈朽药材气。
邀月从未踏足过这样的地方,足履从未沾上过这样的尘埃。
终途洛阳,途经开封。
而怜星一到了开封,便说要先来这里一趟。她不知怜星为何要来这里,只是她要来,自己跟着便是了。怜星没有直说这是哪里,邀月也大抵猜得出来。
虽然怜星见她踏进院子里时的眼神很奇怪,带了点不敢置信的神情。然后用怪怪的眼神看了邀月一眼,道:“姐姐何必勉强自己。”
“什么?”邀月确实有些疑惑。
“院中杂物颇多,尘土堆积,久未人居洒扫,姐姐不必勉强自己进来的。先回客栈也好,若不愿车内等待也可,不必非要受这份罪的。”
怜星说道,心中再诚恳不过了。宫中谁人不知,邀月爱洁成癖。就连她自己也是一样,除非生死攸关,从不肯轻易在哪里坐下的。
更别说是这样放置了许久的屋子,她自己进来都有些勉强。不过好歹待过三年,心底倒也没那么排斥。
“……我无妨。”邀月默然片刻,答道。倒是真没想到怜星还是为了她着想。先前刚进了开封的时候,怜星也说过分路的话,她没应下,谁曾想是这般缘故。
邀月确实没那么想踏进这里,只是怜星在这里,她想看看怜星生活过的地方,留下过的痕迹,即使如此不能抹去她们之间的三年空白。
怜星轻应了一声,随便邀月,便向后院的地方走去。邀月则看似不经意的,实际亦步亦趋的跟在怜星身后,像只初生的雏鸟。
一路都曾细细看过,可惜幼时顽皮的人,没有在哪里留下过什么明显的痕迹。
邀月还在试图寻找,就见前面的怜星已停下了。
从门外就能看出雅致的房间,年久失修,也尚留几分余韵。宫人虽已打扫过,只是时间紧迫,不敢让怜星久侯,只是大概清整,不算细致。
那门显得有些破旧了,从前漆上的颜色微微褪去了些。怜星不是很想推开这门,思索片刻,直接破开来。
一旁的邀月因为怜星突如其来的举动怔愣了片刻,完全没有想到怜星会用这样开门的方式。待到回过神来,也随怜星进了去。
屋内倒是擦得干净许多,比起那损坏了的门。除去基本的桌椅柜台,屋内还有一方浴池,不大不小,合着孩童的身量。
邀月的脖颈像是被人捏住了,说不出一句话来。连同心脏一起,说不出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