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镇纸抚平了宣纸,压在案边。自笔架取了支狼毫,蘸墨均匀饱满,挥洒自如,承合宛转之间也极为流畅。
一番动作之后,看着自己默出的书法,却不禁黑了脸。
深深地蹙着眉想要揉了扔掉,面上已然带了三分恼怒,复而又看了看上面的诗句,心中挣扎几次,到底没能狠心揉掉,便放回案上。
刚想离开走了两步,却极快的转过身来,终是没毁掉它,只是一手挥在了地上。
怜星面上依旧带着恼怒,不过这次却带出了一片羞色。
留着缝隙的窗溜进了一阵过堂的微风,翻开落在地上的宣纸。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极漂亮的行书,清隽飘逸,极缠绵的诗句,佳人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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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邀月仍是一如往常,卯时起床,练功,给母亲请安,用膳,习书,上课。
仍是一如往常,就像,没有怜星也是一样。
昨日回来过后,她便再没问过怜星的情况,更不要说差人或是自己去探望。她不是不在乎的,只是,她习惯了,或者说,生来便是如此。
她从来不屑于说出心底的话,想要什么只要一个眼神旁人就会立刻奉上,从未有人敢忤逆于她。除了母亲,没有人值得她关心。怜星是个例外,因为怜星和母亲对她来说,两个人是不同的。
母亲很强大,可以一个人- cao -持所有的宫务,不会生病,也不会,太需要自己。
怜星……是不一样的,怜星弱小的像只瘦弱的猫。会黏着自己,时时刻刻让自己不得安生。喜欢亲近自己,尽管自己不那么喜欢。自己的什么事情她都要搞破坏才开心,算是最叛逆自己的人。
她虽然有些时候是真的很厌烦这个妹妹,收拾一顿总会老实两三天的妹妹。但陪着自己的,总归是她。
从前怜星不是没有生过病,但那个人,病里也依旧是活蹦乱跳的,让人看了就忧心不起来,甚至比没病的时候还要叫人头疼。
这是第一次,怜星病的这么严重,看了不叫人头疼了,看着叫人心疼。尽管那感觉很淡,但到底是有的。
一直都被她不甚在意的妹妹,她也一直以为不需要太在意的人,如今好像真的不需要她的在意了的怜星,邀月有些,想要关心她了。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她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做,她不想承认,自己是在意她的。从前避之不及,如今离她越来越远的怜星。
她也绝不会把这些宣之于口,因为她是邀月啊。
“大少宫主?”
耳边传来的呼唤让邀月回了神,邀月淡漠的看向眼前的人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您无事的话我们便继续上课了,希望大少宫主能够专心一些。”授课的先生如是说道。
“无事,先生继续授课就好。”邀月淡淡应道。
待到今天的课程完成之后,邀月回了未央殿,看着正在帮自己整理书籍功课的贴身侍女,轻轻唤了她一声。
那侍女立刻停下手中动作,恭敬行礼,问道:“大少宫主,不知有何吩咐?”
“怜……不,没什么。”邀月回道。
说罢转身就走,只留下原地不明所以的侍女。
☆、遥望
“大少宫主这是怎么了?”邀月的贴身婢女疑惑的问道。
“不知,前几日回来就一直这样了,听说是二少宫主病了,许是担心二少宫主吧。”另一婢女答道。
不远处的亭台里,坐着邀月,虽是正襟危坐,坐姿极为端正,若有似无的抚着身前的古琴,却是两眼放空,一副再明显不过的神游模样。
断断续续的琴声不时响起,回荡暮色里。已是黄昏,暑气渐渐散去,遑论本就是四季如春的移花宫绣玉谷里。
若有诗人见了此情此景,怕是会止不住的想起一句诗。
已是黄昏独自愁。
虽无更著风和雨,一人独坐亭台抚琴看起来却是实在萧索,勿怪婢女们要多想,时断时续的琴声映着这场景,无不昭显着那人的心中的迷惘之情。
人情绪的体现是方方面面的,无处不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句话,情绪就会暴露无遗。
何况本就是用以奏乐述情的琴声呢,此刻听来,失落尽现。
三天了,已经三天了。三天没有怜星的消息,不曾听闻关于她的一点一滴。她不问,就没人敢在她不问的情况下打听,或是在她面前多言。
平生第一次有些不满于宫女们的听话,她亦强行按耐住自己,不问关于怜星的任何消息。虽然也是她平生第一次这样渴望想要听到关于一个人的消息。
但她绝不会问,纵使承认想要听到。
于是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琴,本就没什么弹琴的心情,只是想要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做些什么,才能不去想……怜星。
她习惯了,早已习惯了怜星。她想听到怜星的声音,想见到怜星,一句姐姐也好,她想听到。
哪怕只是一点这样的念头,只有一点,却还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就,远远的看一眼?
暗自想要否决掉这想法,同时唾弃自己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但却如同在她心里扎了根一样,就像上次怜星罚跪的时候。
鬼使神差。
待回过神,已然起了身,蹙了蹙眉,罢了,只是打算在宫中逛逛而已。
“我在宫中走走,你们不必跟着我。许会晚些回来,不必寻我,守着殿中便是。”邀月吩咐道。
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在意婢女的回应。
两个婢女齐声应是,而后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便按照邀月的吩咐,各自守着自己的职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