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刚才冬青送来的,说是杨公子请庄主马上服下, 安神的。”红玉垂眸,盯着桌上余下的半盏水。
石寒沉默了,良久, 方道:“收拾得如何了?”
红玉闻言, 瞥了一眼门外忙忙碌碌收拾、搬动箱笼家什的侍女和仆从, 面有忧色:“庄主,您当真要搬到昙华水榭去住?”
石寒挑眉:“会有假吗?”
红玉一噎,心道瞧您这架势, 也不是假的不是?可您应该知道, 属下问的重点不是这个啊!
石寒的目光则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那里, 那个死去的人已经不在了,片片血迹也被擦拭得一干二净, 可石寒还是觉得,那血腥气尤在鼻端盘旋, 如何开窗、开门通风都散不掉似的。
“这里,我不想住了。”石寒幽幽道。
红玉想起上午发生的一幕幕惊心动魄,仍觉心有余悸。
“那小蹄……是她忘恩负义, 对不起庄主。庄主也要顾忌着自己的身体,莫往心里去才好。”红玉道。
石寒没做声。
红玉担心地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自顾自道:“庄主搬出去住也好, 眼不见心不烦……”
说着,她又掂对措辞,试探道:“可到底要搬到哪处住,还请庄主再斟酌一二。毕竟,咱们寒石山庄大得很,光是庭院也不少于十几座……”
“你想说什么?”石寒打断她道。
红玉心一横,索- xing -道:“那属下便直言了。纪恩当日所说,庄主您也听到了……”
见石寒神情未变,她才又续道:“纪恩说,那日行刺您的几名刺客用的是弩。箭,弩。箭之上还淬着剧毒。”
“不错。”石寒道。
“可是,纪恩也瞧得清清楚楚,那几名刺客用弩的手法,与后来……后来杨公子击倒刺客头目的指法同出一源。”红玉纠结道。
“你们怀疑谨儿?”石寒冷然道。
“这……”红玉更纠结了。
她本想说,“杨公子上午刚救了您的- xing -命,属下怎么会怀疑她”,可脑中电光火石般突地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若是……杀人灭口呢?毕竟,杨谨那一掌取了杨芷苓至少八成- xing -命。
“谨儿所学驳杂,世上武功无数,纪恩看走眼罢了!”石寒笃定道。
继而又道:“就算是这两种武功同出一源,巧合而已。谨儿的人品,我信。”
红玉哑然。自己还能说什么呢?为了一个认识了没多久的小孩儿解释了这许多,还真是难为庄主了。
那个小孩儿长得漂亮,医术也好,对自家庄主更是好,红玉也是看在眼里的。不过,她身为寒石山庄的总管,怎能不顾及庄主的安危?
“这些不相干的事,就止于此吧。以后,庄中再不许传这等闲话。”石寒肃道。
这都成了闲话了?红玉心道。对于自己成了庄主眼中“传闲话”的人,红玉觉得很受伤。
石寒到底不愿伤她自尊,遂话锋一转道:“芷苓的事,不要让她母亲知道。纵是她有错,她母亲也是无辜,还要照着过去的标准供养。这件事,你亲自盯着,不要出了差池。”
红玉闻言,心中顿觉凄凉,忍不住劝道:“庄主您就是替旁人思虑太多了,反累自己落下了一身病……”
石寒睨她道:“你这位大总管也是思虑太多了!”
红玉见自家庄主的神情,已有了两分笑意,知道她在调侃自己,也自顾笑了:“属下凡事都是只为庄主您思虑着呢!”
“呵,你倒是费心了!”石寒似笑非笑,了然道,“你还替本庄主思虑了什么?索- xing -一次说了利落。”
“庄主当真要听?”红玉试探道。
见石寒快要失去耐- xing -了,红玉默叹自己命苦,只好道:“杨芷苓的事,庄主便这般了结了?”
“不然呢?”石寒反问道。
“自然是要查出她背后是否还有主使啊!”红玉急道,“而且,她竟然……有了身孕,这事难道……难道不蹊跷吗?”
石寒眸子一凝,眼前忽的闪过几个时辰前杨谨癫狂落寞的模样,心口一阵酸疼感袭来。
“既然已经查出来是她下的毒,人又死了,这事就暂时放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不待石寒话音落地,红玉便听不下去了,抢道:“庄主,这样大的事,关系到您的安危,怎能就这么撂手不计较了?这桩事,属下已经摸到了一些眉目。您给属下半个月的时间,属下一定为您查得清清楚楚。”
“不可!”石寒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道,“总之,这件事不得再继续查下去了!”
红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费力道:“庄主您是……是怕……那主使……”
石寒无力地闭目,身体向后倚在椅背上,似乎只有如此,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红玉知道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她着实心疼庄主的为难,有些话却不能不说:“庄主还记得杨芷苓死前说的话吗?假……”
说到此处,红玉也觉得窘迫了。
石寒何等聪明,听到一个字,就联想到了杨芷苓恶毒的模样,以及那句“假凤虚凰”。彼时,自己正无力地依偎在杨谨的身前。
石寒凄白的面庞上顿时翻上了两朵红云。纵是她心无杂念,听到这等话,也不免赧然。
“假凤虚凰。这话我记得。”石寒转瞬间便回复了之前的云淡风轻,仿佛说出口的话与自己毫无干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