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越张望了一会儿:“他是怎么死的?”
司徒说:“酒驾。”
谈越问:“巨人纸人是他的地下保镖吗?”
“算吧,因为他没有结婚,得带个人下去。”
“未婚的人就得烧这个?”
“嗯。以前还有冥婚……举着两具尸体游街,现在没有了。”
司徒这话不提还好,他一说,谈越脑海里立刻有了画面。司徒和谈越两人被举到半空,脸涂得白花花的,双眼紧闭,穿着大红婚服,四肢硬邦邦的。摇摇晃晃地,伴着道士的吟唱、婚礼喜乐和送葬队伍,他们被举着进了深山老林……
“啊,”谈越眨了眨眼,“那只纸人什么时候烧掉啊?”
“入山的时候,这里年纪大的人流行土葬,下葬前和其他东西一齐烧了。”
“这样。”
谈越蠢蠢欲动,很想也去参加牙杰的葬礼。不过他答应了司徒不离开客栈,所以也只是想想而已。
上楼梯时他遇见了夏升,两人在同一格楼梯狭路相逢。
谈越一见到夏升,就立即想起前几天深夜夏升与被堵住嘴的赵赵共度一夜,也是很不容易了。
谈越朝他一笑:“好几天没见你。”
“你又回来了啊,”夏升往楼下一望,易云和赵赵正在门口晃悠,他说:“最近下雨,我屋子里飞进来好多带翅膀的大水蚁。你有杀虫剂吗?有的话我就不用出去买了。”
谈越的确是有一瓶杀虫剂,大概是上一任游客留在浴室的,虽然他的房间里并没有蟑螂白蚁这种动物。
“大水蚁?白蚁吗?”
“对,我怕大水蚁,到处飞很吓人。”夏升跟着他走到房门前,停下了。
两人带着一瓶杀虫剂走到了四楼,屋里的灯没开,漆黑一片。夏升啪地开了灯,墙上地上都有七八只蠕动的小虫子,还有一些零散的翅膀。门一开、一关,夏升坐在了桌上,看起来真的很怕虫子。他说:“你来吧。”
谈越并没有杀虫经验,随意在桌子底下、床下喷了喷,一股强劲的茉莉花香充斥了整个房间。走到墙角时,他看见墙上有一滩污渍,以谈越一年多来的自虐经验来看,很像是血迹。
“赵赵那晚发疯撞墙,后脑勺哐哐哐地撞,还好没事。”夏升解释道。
“他脑袋还挺硬的啊。”谈越举起杀虫剂往血迹上一喷,留了道s-hi漉漉的喷痕。
他又开了厕所门,往洗手台上爬行的虫子上喷了喷。
“好了吧?”谈越问着,一只大水蚁突然飞到了他手背上。他连忙皱着脸甩掉了,大水蚁的翅膀掉了,一头撞进了洗手台里。
他赶紧拧开了手龙头打算洗手,突然不知道哪里一阵金属崩裂的脆响,谈越向下一看,发现墙边的水管骤然喷出一道高高的水柱,冲上了天花板,他忙不迭揣着杀虫剂从厕所里蹦出来。
谈越喊屋里的另一个人,说:“夏升,水管炸了啊。”
两人在厕所门口望了一眼,里面已经开始水漫金山了,整个墙壁都是s-hi的。
“你会修水管吗?”夏升问他,“老邢不在这儿。”
“不会,打电话叫外边的人来修吧,”谈越摇头,把杀虫剂往他桌上一放就要走了,“给你了,我用不着。”
夏升叫住他,“你打算一直呆这儿,还是只是度假?”
“度假。”他随口应了声。
“我下个月到东南玩,和易云。要不要一起去?”夏升说,“本来赵赵也要一起的。”
想到夏升曾经的邀请,他在心里拒绝了。谈越开了门,“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说不好。”
刚出门,他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谈越一看屏幕,是庆庆发来的微信。
-?
只有一个问号。
谈越没回复,他走到楼梯口时正好看见了司徒从楼梯往上走,两人对视了一眼,谈越低下头回了他微信。
-他有问题?
两人隔着一层楼梯开始发微信。
-没有。但你去他房间干什么?
-杀大水蚁。
-……
-你吃醋啊?
-也不完全是。
-得了吧!
-……
-你这么一说,让我想起来一些事情。我像不像那些gay video里上门帮助独居男主人修水管的工人,然后……哈哈哈.jpg
司徒没回复了。谈越抬眼,发觉他捧着手机面无表情。谈越很熟悉他这种面瘫,通常表达的是他生气了。他走到他身边一瞧,司徒手机上还是微信聊天的页面。
谈越拉着他向楼下走,“你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吧,我开个玩笑而已。再说,GV里修水管的工人都是肌r_ou_饱满的壮汉。”
他这话一说,司徒的视线一下从手机转移到谈越的腹部上了。谈越掀开上衣,他这一年有一半时间在住院和受伤之间度过,锻炼的事情早就放下了,腹部没有任何肌r_ou_可言,简直一马平川。他吸了下气,腹部就瘪了进去,隐隐约约露出一点曾经腹肌的轮廓。
他说:“还是有的。”
“你好无聊。”司徒斜睨着他,“你还看GV?”
“不是,是我室友看的。”
“你室友也看上你了?”
“好像是的。”
“仔细讲一下。”
司徒将他关进了房间里,拉开一张凳子,端庄地坐下了,大小姐看起来很像是要刨根问底。
谈越觉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值得隐瞒,于是他娓娓道来。
简单来说就是有一天晚上,室友邀请他看GV,那天月亮很圆,修水管工人们个个肌r_ou_饱满,动作激烈。看完GV之后,室友向他告白了。谈越表示他是个直男,婉拒了。
谈越说:“不过他对我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如果不是那个GV,我可能不会跟你……”
司徒打断他,“你为什么答应和他看GV?”
“没看过啊,随便看看。”
“你是直男?”司徒又问。
这可真是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谈越立刻说:“现在不是了。”
谈越站着,司徒坐在他对面仰视着他,他温和地笑了笑,然而莫名的审讯气氛却填充了整个房间。
司徒说:“后来呢,你和你的室友发生了什么?”
“没有啊。”谈越否认了。
“是吗?”
“好吧,有的。”
室友毕业那年写了一首诗,中心思想是“爱情五光十色,相信爱情的人都是大傻逼”,毕业聚餐上室友喝高了,公开宣布是写给谈越的。
“这首诗算是我的x_ing取向启蒙。我觉得……”
司徒又打断他了,他依然笑吟吟地:“他是傻逼,那你呢?”
谈越觉得司徒在逗他,然而他也只能干巴巴地回应:“……可能是吧。我不知道。”
就这么语言上欺负了谈越之后,司徒才决定放过他。他说他下午有事,得去山里拜一下死去的牙杰。
谈越问:“生意伙伴也得去送花圈吗?”
“不是,”司徒说,“牙杰是我舅舅,虽然我们没什么来往,送葬我可以不去,但还是得到山上拜一下的。”
牙杰是司徒的舅舅。这么说来,牙朵还是他的外甥女了。
牙朵从前警告谈越小心司徒和其他人,司徒又劝谈越离牙朵远一点,因为牙杰不是个好人。这舅甥俩倒是如出一辙地对他格外好心。
“我可以去吗?”谈越还在想念那只巨人纸人。
司徒进了浴室,“不行。”
谈越说:“那我一个人在客栈?”
隔着一层水雾,司徒的声音很模糊:“不准上门修水管,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能看你的书吗?”
谈越盯上了他塞得满满当当的大书架,除去一半的盲文书,另外的一半他还是能看懂的。
得到了司徒的许可,谈越搬了张凳子从最顶层翻起来,一排美术相关的书,还有一些画册之类的本子。再往下是散文和小说了,谈越不感兴趣。
最底层的柜子里叠了一摞一摞的报纸和地理期刊,报纸卷成一卷一卷地用绳子捆住了,仔细摞成了三角形,期刊是四年前的,看日期是一期不落。另一个柜子里放的东西有点杂,好几个文件夹和书本、报纸捆在一起。报纸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纸张发黄又脆,有的地方被虫蛀了好几个洞。谈越解开了报纸上的绳子,入眼第一张的日期赫然就是1992年的9月13日。
他把两张报纸都翻了翻,这是眉镇本地的报纸,在社会板块上,他看见了关于A市两位鸟类学家坠崖而死的报道。第二张报纸的日期是几天之后了,社会板块上跟踪了坠崖事故的后续报道,提到了尸体送和谈夫妇遗孤送还A市。
文件夹里是几张照片和书,拍的是谈夫妇的证件照,也不知道司徒从哪里找到的,有一张像是在公布栏拍摄的,下面还写了几个字:优秀员工谈克笙;几本关于鸟类的书,作者是谈克笙或者严妮。看起来这些文件是分门别类地归类好了的,另一个文件夹是和谈越相关的东西,大概是因为两人是同一年代的人,谈越的照片明显多了起来,A市小学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颁奖礼、中学的入学典礼、高中毕业照……每一张都有谈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