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将佛 by 琅琊将佛【完结】(4)

2019-03-25  作者|标签:


  “二少爷,鹤舫已经备好。您看,是现在就上船,还是休憩片刻再上?”来人拱手作揖恭敬的问道。
  “无妨,就此刻吧。”随后下车的三少也点头附议。
  来人侧移一步,在前引路。除要留下负责马车的司书,一行四人都登上了鹤舫。
  鹤舫就是前文提到的豪华的楼舫之一,船的头尾各雕着两只并排展翅欲飞状的仙鹤,共两层。一层即使摆上桌子也足以容下三十多人同席而坐。如今这宽阔的空间俨然布置成了一个豪华的水上楼阁,绫罗绸缎悬垂而下,无形之中柔和了船身硕大甚至犹如小型战舰的霸气。古色古香的檀木家具点缀其间,还有青铜制的的鹤形烛台,造型古朴精致的熏笼,无不给人一种豪华大气又不失简约有致的优雅品味。
  步及二楼,其风格亦很别致。
  凭栏而坐,从楼舫上观秦淮两岸的景色更是如梦如幻美不胜收,若到了晚上,各家灯船画舫都点上了烛火,两岸的**酒家也迎来客往,丝竹不断,更是有如人间天堂。
  作者有话要说:给亲们放上一张楼舫图,它是模仿圆明园的风格的。大家把它想成是木雕的,船头尾再换上半身的仙鹤就行了


凭栏戏分茶 近巷怯进家

  秦淮河水面平缓,但舫侧犹如蜈蚣脚的两排大桨不停划动,于是鹤舫缓缓顺流而下。经过桃花坞时,三少就嚷嚷着无聊,便要让琥珀烹茶。
  “琥珀,赶紧给少爷我沏壶茶来,渴死爷了。”琥珀便领命,下一层准备去了。
  “你还好意思说,是谁一上马车就眯了眼睡着的,梦里流口水了吧。活该现在口干。”我看三少对周围的园林楼阁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真是越看越欠扁,接口道。
  “(*^__^*)嘻嘻……这不是要回家了么!一想到家里厨娘做的薄皮包饺和熏鱼银丝面,三弟我的口水在梦里就哗溜溜的流,更不用讲一走近秦淮河,听到桨声后,梦里就走马灯似的出现永和园的黄桥烧饼和开洋干丝;蒋有记的牛肉汤和牛肉锅贴;六凤居的豆腐脑和葱油饼 ;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和什锦菜包 ,以及麻油素干丝和鸡丝浇面 ;莲湖糕团店的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魁光阁的五香豆和五香蛋。”说着还闭上眼吸溜一声后吞了吞口水,好像恋恋不舍梦中的美食似的。
  “呵呵,你倒是个老饕餮,这十里秦淮的美食都被你吃遍了吧。你也不用在梦里流口水了,回头二哥跟着你把它们都吃上一遍。”
  这时琥珀已带着一队小厮,拎了红泥小火炉及精巧古朴的茶具等物,上至二层来。
  只见琥珀招呼众小厮将物什摆好,然后示意他们退下。
  接着便开始点起铸铜鎏金熏笼里的檀香。未几,火炉上茶鼎里烧着的水沸腾了。那水不知是菊花边取的泉水还是采的花开时携的朝露,有一种自然清新的菊花香。
  见水沸,琥珀便动作优雅地舀出鼎里的水涤洗茶具。
  随后另取了一个紫砂方罐,从里头用筷箸取出一个绿色的圆形小茶饼,用一节大致与筷箸等长,与硬币同面积粗细的青色竹段夹住。
  因竹段一端被削分出三支脚并刚好可以夹住茶饼,特制的茶饼也不必担心会掉下来。
  双手持青竹另一端,琥珀把茶饼凑近火炉边,就着炉火反覆烘焙。
  之后,便是碾茶,筛茶,煎茶。
  “二哥,你尝尝看,这是传闻一尼姑在太湖东洞庭山碧萝峰石壁上发现的新茶,此比丘尼摘以泡之,饮后惊呼‘吓煞人香’,土人便也称之为‘吓煞人香’。比之峨眉山茶‘竹叶青’也是不遑多让的。”
  我一看这个架势,心里琢磨着怕是要论茶什么的。便抢先一步,假装出一副要考教的样子。
  问子猷道:“君知茶否?” 答曰:“愿闻。” 我继续神神道道的说:“《诗经》、《春秋》等古籍皆无‘茶’字,实无‘茶’乎”?答曰:“《诗经》亦无‘灯’字,古以‘烛’为灯。古无‘茶’字,非真无‘茶’也。今人为抄写便而去‘荼’字一横,而作‘茶’字。”
  我继续拿出现代面试官的架势,问:“茶有几级?”答曰:“三,一为明前新芽,二为雨后细叶,三为秋中残片。”
  我继续专家似地问:“水有品乎?”答曰:“亦三。取无根之水,上品为露;取有根之水,下品为泉;取空灵之水,中品为雨。”
  我继续忽悠,问:“三者之外,另有善水乎?”答曰:“除此三者,皆不可为荣。温水洗尘,煮水冲淋;凉水输寒气,沸水激香酊。所谓龙行御风雨,茶遇水有神。水为茶之母,茶因水重生。水结仙缘,茶通禅性。唯好水蒸茶,方能成金汤佳酿,奉高人雅会也。”
  我依旧端着架子,问“水有几煮?” 答曰“煮有三熟,即温水不熟以洗尘,熟水不沸以煎汁,沸水不废以续水。”
  我继续神色严肃,问:“茶有几泡?” 答曰:"茶有三泡,一泡洗,二泡净,三泡清”。
  我转着手中的茶杯,问:“鉴有法否?” 答曰:“鉴有三法,目观其色而辨纹理,其一也;口含其汤而辨浓淡,其二也;舌卧化津而辨优劣,其三也”。
  我用茶盖拂拂茶沫,问:“饮有法否?”答曰:“饮亦有三法,谓细品以补心益气,浅啜以养性净喉,大盏以润肺泻热。”
  我啜完一口后,舒服的**一声,问:“茶有味乎?” 答曰:“茶有三味,一味沧桑,原生而浓烈;二味饱满,丰盈而甘甜;三味天高云淡,恬静而意远。”
  我让琥珀又舀了一盏,问:“士有不饮乎?” 答曰:“君子有五不饮也,身体不适而不饮,心情不佳而不饮,环境不雅而不饮,电闪雷鸣而不饮,孤盏无友而不饮,此五者皆为士不饮也。”
  最后似乎终于满意的夸道:“善!”然后又好像有意强难之道:“茶有性乎?”答曰:“甘则补而苦则泻,茶性如人情,近浓远淡,久泡味薄。”
  我享受地闻着第二盏茶之香,问:“茶既有性,其有岁乎?” 答曰:“《神农本草经》云:‘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因知其岁,约三千余年也!”
  我摇着手中的茶盏,似乎在观察色泽,问:“茶既有岁,其有姓乎?” 答曰:“茶分六姓,曰青绿黄白红与黑,枝散四方”。
  我细细品茗,问:“茶既有姓,量有后乎?” 答曰:“颇有”。 我本意难为三少,也不想他竟能答出来,好奇的问:“为谁?” 答曰:“茶人”。
  我自叹弗如,佩服至极,其实要不是今天绞尽脑汁的想些问题的诈三少一诈。我还真是对茶道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有西湖龙井和铁观音,哪里知道这些。真心实意的叹道:“善极”!终无所问。
  但被问了这么多,三少反倒兴致起来了,起身而拱手向我作揖,一副请教我的样子询问道:“二哥既以茶下问,定有深究。余素闻‘北无名茶南无醋’何也?”
  心虚的我只好放下手中加的第三盏茶,捂着嘴巴沉吟,开始顾左右而言它:“额,这个,茶本清心良药,而今世人引以为攀华斗奢之资,或为茶道所累终不能饮,量已非茶之初衷也。世风何致若此?。”说完,还一副痛心世风日下,愤青的样子。
  说话间,鹤舫已经路过了桃叶渡,又行了许久,在写着“朱雀航”的渡头边停了下来。见此,我大喜。连忙道:“朱雀航渡口到了,我们该下船了。”也不等子猷再追问,先一步下了船。如此,随后下来的三少也果然不再论茶。
  渡口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朱雀门。
  唐朝刘禹锡有诗曰:“朱雀门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而此时,还是永和八年的秋初,王谢屋檐下的“堂前燕”虽然不在,却不是“飞入寻常百姓家”,而是南归了,到了春天转暖,它们还是依然,会不忘旧巢的按时回来。
  收拾好忐忑不安的心情,我跟着三少淡定的步入乌衣巷口。而当脚踏上青石板铺就的巷道,我还是被周围威严大气的高宅,巧夺天工而贵气奢华的园林建筑给震慑得久久沉默加震撼。不愧是贵族中的贵族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的府宅啊。
  王谢两氏在此的家族分支不只一支两支,各自的宅院也是多不胜数。可以说整个乌衣巷都被王谢两姓的人占据了。王氏居南面,而谢氏居北面。
  我和子猷就居住在巷右从朱雀门开始数的第六个大宅。
  大红宅门上,写着会稽内史府?家主王羲之。而巷右第一家门上则写着丹阳尹爵府?家主王琨,原为丞相王导旧府;接着第二家则是写着司州刺史府?家主王胡之,第三家是廷尉府?家主王彪之,第四家是即丘子爵府?家主王恬,第五家是吴郡内史府?家主王洽。而朝南面远远望去,还有三十来个高门宅第不等,各个门庭若市。
  而巷左第一家则是安西将军府?家主谢尚,第二家则是荆州司马府?家主谢奕,第三家是中郎将军府?家主谢万,第四家是尚书府?家主谢广,第五家是郡尉府?家主谢据,第六家即我们家对门是尚书仆射府?家主谢石。因为谢氏居北面靠近秦淮河,只有一排,再之后就没有了。但可能也因为谢氏如今还是刚刚兴起的缘故,若等到谢安东山再起,谢氏子弟也相继长大,到时就又不知是何番景象了。
  绕过前厅和中庭,子猷领着我,熟门熟路的在府中后院园林假山之间的小道及石洞内左穿右拐,琥珀却只是在大道和走廊上疾行。我心想这假山的布置大概有什么阵法,而跟着子猷走的这条想必是捷径,于是暗暗记下沿路的走法不提。果然不久就拐到了门口写着“芙蓉院”三字的内院楼阁,而琥珀即使加快了步子,绕远路的她还是迟了好久才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论茶的对话摘自苍山牧云的《论茶赋》。其实文中说的“吓煞人香”就是后来被康熙皇帝改名的碧螺春。


知子莫若母 贴心惟有他

  “母亲,我和二哥回来了!”还没进院子,三少就雀跃的喊道。
  然后一阵蹬蹬的脚步声就应声响起。“二堂哥,三堂哥,你们可回来啦!”只见一团粉嫩嫩的如吉祥小包子似的红衣娃娃扑到了三少的身上,手脚麻利的爬将到三少的肩头,好像一只饿极的猴子终于找到了香蕉树。
  “小法护,你怎么在这儿?你娘不管你也就算了,怎么大嫂也不疼你了?”三少也像一棵尽职的香蕉树,熟练的托住小猴子,诧异道。
  小包子皱成一张苦瓜脸,小大人似地蠕蠕道:“诶,别提了,本来堂嫂就只是伤风了而已,我就被赶到堂伯母这里陪着读经念佛,其实堂嫂子她太小心了啦,我陪着她不还可以说说话么,诶——。”
  “啊珣,你说话的口音怎么变得这么奇特,你不会也感冒了吧。”说着已抱着他进到室内。我也随后。
  一个手拈佛珠,浑身素雅高贵的夫人笑着接口道:“啊珣他啊,念个佛经也不正经,还非说这是地道的洛下书生吟,是谢安石的口音,叫他唱个佛号,他也得把‘阿弥陀佛’念成‘唔米嘟富哦’,人家谢安是身有鼻疾,才那样讲话,他一个四岁小娃,没病没痛的,学这干啥。他不是平时最听你们两兄弟的话么,你们帮我劝劝他。”
  “母亲,你这么讲就是太贬低谢东山了,他虽隐居东山,但世人皆道谢世伯大才,他将来出山,必定极致名位,位列公卿。我还听说了一个最近发生的趣闻,说是有一次,谢世伯和孙绰等贤士相约泛舟海上,不料后来起了风浪,一时间波涛汹涌,浪卷云翻,同伴都大惊失色,想要马上返回。只有谢世伯一个人游兴正浓,吟啸诗文,若无其事。划船的老头看他相貌安闲,神色愉悦,便继续向远方划去。直到风急浪猛,小舟像一枚树叶在惊涛骇浪间翻转的时候,其他人惊恐万状,站起来喊叫,谢世伯却从容地说:‘如果都这样乱成一团,我们就回不去了。’大家才平静下来,船得以平安驶回。这样的心胸胆量,如果他都不肯出来镇安朝野,天下百姓可怎么办呢?小啊珣学学他的洛下吟也没什么,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名人雅士以学此为时尚呢。”
  “就是啊,我听父亲说先祖父还夸过他呢,父亲说那时谢东山也是才四岁,让我好好学学他。我这不是紧遵父命,不敢有违么?”说着还故意掩着鼻子弄出一副浓浓的鼻腔音。
  “呵呵,谢安倒也确实自幼就聪明多智,你们父亲同他交好,我也经常见到他,他的确聪慧敏悟,气宇非凡。你也不必担心他不出山,我看安石既然能与人同乐,就必定会与人同忧,再征召,他会来的。况且,我前几日还见到他的妻子刘氏,我们本是手帕交的姊妹,她过来跟我商谈她的小侄子刘畅和你们大妹官奴的婚事。而且刘妹妹还跟我提起来一件趣事,她有一次指着那些富贵的本家兄弟悄悄跟他丈夫谢安开玩笑:‘大丈夫难道不应该这样吗?’谢安听罢,手掩鼻口说:‘恐怕我也不免要这样。’由此可见,他终会出山的。”
  我心里嘀咕着,哪只出山,他可是一路狂升,仕途顺遂,官至宰相嘞。
  “凝之,你在那里嘀咕啥呢,怎么低着头都不说话?”
  我连忙恭谨的回答:“母亲,儿子没什么可说的。”
  “诶,凝之,你是出什么事了么?怎么又变成了六岁以前,恭谨的跟母亲说话的样子?”
  闻言我大惊失色,难道说我跟六岁的我是同一个我?顾不得会漏馅儿,猛地抬起头,震惊失态的道:“母亲!您能跟我说说我六岁以前的样子么?”
  母亲见我这样也是一惊,挥手示意三少和王珣退下,镇定的拉着我的手到了内室,才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真出事了?”
  到了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好糊弄过去了。心下感叹果然知子莫若母,不但短短一次见面就看出了异样,而且一下就将死了我的军。
  好在若是依我刚刚的猜测,如今用这个万金油也不算说谎,于是我道:“母亲,我大概失忆了。”
  果然母亲也很错愕,却哑然道:“你又跟六岁时淋雨后发烧那次一样失忆了?!”
  闻言我一阵黑线,得儿,还有前科的。
  如此,我也只好扶着额无奈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前天我从床上醒来,就忘了很多事,若是说我还是我的话,可以说连我到底是谁都忘了。”
  “诶,我儿凝之命苦啊,肯定是那日你又像以前一样发烧了一晚上,而第二天就好起来的缘故,那次母亲就因为刚生了六儿操之的缘故没能及时发现,这次更是没有陪在我儿身边,都是娘的错啊。”母亲捶着胸口,痛心疾首道。
  王母忧心自责的样子,让我感动异常,也联想到了我早去的父亲。我抓着她的手,不让她继续捶心,道:“母亲,不要自责了。是儿子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是我自己命该有此劫,儿子还年轻,记忆力也很好,虽然以前的不清楚了,但是只要儿子还活着,就还有更多的记忆能够创造,即使又忘了,儿子又不记得了,不是还有母亲,还有子猷这些兄弟姐妹么,你们来帮我回忆就好了。”
  闻此,母亲也感慨地拍着我的手道:“我儿长大了呀,你能够这样想,很好,很好。是啊,不用担心记忆的事,你还有我们这些你的家人,不管我儿变成什么样子,你始终是我的儿子,是娘十月怀胎身上掉下的一块心头肉啊。来,娘给你讲讲以前的事。你以前啊……”
  母亲开始慈祥地跟我讲起我六岁以前是多么多么沉默寡言,对谁都是恭敬谨慎,惶惑不安的样子好像与周围格格不入。六岁那年躲在家里的假山洞里不肯出来,结果当天夜里下起了雨,六岁的我又跑到雨里狂奔,侍女拉都拉不住,于是理所当然的发起了烧,但幸好第二天就好了,只是醒来后就得了离魂症,失了忆,倒是从此与大哥的性子相像起来,不再沉默任性。
  之后,知道此事的母亲也更加注意我,怕我再出什么意外,亲自教导我的学习。还叫父亲把他从祖父那儿继承来的前代《笔论》传给我,因此我也跟祖父一样擅长行草,隶书。因母亲的影响教导,这十年来的性子也越来越温润如玉,君子端方。还提到去年过年的时候,因为大哥都二十多岁了,和妻子何氏却依然没有生得一男半女,急着想抱亲孙子的母亲就想给已经十六岁的我和十五岁的子猷都定一门亲事。那时被来建康走亲戚的谢安知道,就想跟我们家结这门亲事。母亲还笑言,本来谢安先是看中了子猷,但是和父亲母亲他们一起煮雪论茶的时候,却听大妹官奴兴匆匆地过来说起了一件事,子猷在自己的院子里独自饮酒,突然渴望会一会老朋友戴逵,于是立即泛舟剡溪,到半途意兴阑珊,又立即驾舟回府。官奴问起,答道: “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就因为这事,谢安认为子猷恐怕不是那种贯彻始终的人,刚刚提议说把谢道蕴配给子猷的他就改口了,选择了二儿凝之你。
  这个晚上,母亲和我彻夜促膝谈心,把她能想到的都跟我讲了,包括当今的形势,父亲讨厌王述伯父的原因,各个世家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王家各个家族分支和祖祖辈辈发家的历史。正是母亲这种毫不掩饰的爱护之心,让我这个天外来客,自醒来那时就开始惶惑不安的心彻底的安静的下来,而母亲就是我坚强的后盾。
  等到我从“芙蓉院”出来时,天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一想到母亲为了我,连晚饭都没有顾上,我的心暖暖的同时夹杂着愧疚。
  这时,突然黑暗里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住我的手就是一阵狂奔。我吓得急忙挣扎起来,直到听到子猷“是我”的声音才安心下来。子猷沉默的拉着我在黑漆漆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的假山间疾走。不一会儿就拐到了一个院子前面。拉开一间房门,把我往里推进去,子猷也随后进来。他先是按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在一张椅子上。之后才点上了灯。
  直到此刻,我才看清楚,这是一个卧室。
  估计就是子猷的卧房。
  我打量着四周。只见墙上最显眼的的地方,挂着一副字迹怎么看怎么像是我写的一卷行草。卧室必备的床是最大的那种八角黄杨木床,就连枕头也是黄杨木制的。床旁边的屏风上画着明显是名家手笔的桃花,那桃花仔细看又像是绣上去的,花形不一而足,每一朵都不一样,花色娇艳欲滴,就像子猷整个人一样跳脱、邪魅、潇洒不羁。
  见我兴致勃勃地观察起屏风上的画,原本黑着个脸,紧张兮兮的子猷也放松下来。
  “看二哥神色轻松的样子,事情解决了?”
  “什么事情?”
  “二哥要跟三弟装傻么?母亲都当着我的面说你出事了,而且你们还反常地谈了这么久。琥珀还告诉我,你们连晚膳都没吃。”
  “你一直守在门口么?”
  “都这个时候了,二哥你还跟我拿乔,我能不等吗。我看着天慢慢的黑,刚升起的新月又一步一步的西沉,我的心也跟着它沉到谷底去。 二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了?”刚有点放松的子猷顿时又激动起来,按着我的肩膀俯视着我说。
  “咳咳,三弟,你先不要激动。你先想想,我最近这三天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倒是有一点不一样。”
  “哦,哪里?你说说看?”
  “总感觉二哥话变少了,做事也似乎变得更谨慎。”
  闻言,我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就此消散。拍拍三少的肩真心道:“子猷,二哥谢谢你。若是没有你在我身边时时陪伴,还如此的全心信任我,我想必连一天也熬不下去,可能要像母亲说的,如六岁时一样行如疯魔。放心吧,二哥没有得什么不治之症。即使原先可能得了多疑之症,这会儿也无碍了。”
  子猷听完松了一口气,继而,也捶锤我的胸口,一副哥俩好的口气说:“二哥,谢啥。咱俩可是青梅竹马的鸳鸯啊。我不信你信谁?”我一阵黑线,难道鸳鸯不是夫妻的意思么。还是说我记错了,在魏晋,其实是代指兄弟么?
  安心的子猷也开始有兴致的介绍起屏风上的画来:“二哥,你不是对这桃花感兴趣么?这可是我先请了顾恺之大师给我画的原图,然后请上吴县最有名的绣娘苏三娘照着原图给绣上的,苏三娘可是有着“绣花花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的美誉。二哥,你过来到屏风的后面看,这还是苏三娘新发明的双面绣,同一底料之上,正反面之轮廓皆同,图案亦是同样精美。据说运用了七十多种针法和一百多种颜色的绣线,精细入微至枝叶花瓣上的每一丝纹路,每一粒花粉。这苏三娘真乃奇人也,不但刻画了物象外形,还将顾大师表现的内质神韵也给绣出来了。 ”
  我也凑近了细细观摩,半响点头赞道:“的确形神兼备,这副桃花绣图不但形象生动逼真,色彩鲜明,而且质感强烈,风格豪放。真是不可多得的绝世佳品。”
  “(*^__^*)嘻嘻……二哥,这天也不早了,不如就在三弟这儿安歇吧。我们兄弟也好久没同床共枕过了。”
  我一脸黑线,这话题跳得也太快了。而且同床共枕也可以这么用么?不过连自己院落在哪儿也不清楚的我,也只能无奈的颔首答应。
  “(*^__^*)嘻嘻……,来来,让为弟来为二哥宽衣。”说着已经扯了我的腰带,把外衣扒光了。我赶紧扯住里衣的搭绳,不让他继续,喊道:“等等,我不习惯裸睡,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诶,是吗,真可惜,三弟我可是很喜欢呢。”话音刚落,子猷已经赤着膊子,还作势要扯裤带。我赶紧抓住他的手,推着他坐到床上。他却顺势一拉,把我也扑倒在床内侧。
  “诶诶诶,鞋子还没脱呢(⊙o⊙)!”
  子猷却噗嗤一声把头埋在我的肩窝子里笑出来:“二哥你真有意思,这时候还想着要脱鞋子。”倒也听话的蹦起来帮我把鞋子扯了。自己的也随手一扔,随后躺下来抱住我:“晚安,二哥,我们睡吧。”
  我侧过脸,子猷已经闭上眼,一副欲睡的摸样。我轻笑一声,也不管他,自去找周公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改了一个大bug……


今日新开始 后厅闲家话

  九月初四,这已经是我在异时空醒来的第四天。睁开眼,我知道我已经同刚来时惶惶不安的我完全不同。而照在身上的阳光也似乎变得格外温暖起来,当然还因为旁边这个一直不离不弃陪在我身边的人。我侧过头来看着子猷。他虽然闭着眼,睫毛却轻轻颤动,眼珠子也在眼皮底下轱辘轱辘地转。
  我窃笑一声,把手盖在他的睫毛上。
  他的嘴角也不自禁地咧开来,咧成一个欣喜而邪魅的弧度。他长长的睫毛一波一波的刷着我的手心。我知道他已经睁开眼睛。他没有把我的手拿开,而是更紧的抱紧我。我们一时静默,享受这一刻难得的温馨。
  这时,三下不紧不慢的叩门声响起,打破了沉默。
  接着是琥珀依然有礼而温和的音调:“二少爷,三少爷,早膳已备好,主母请二位少爷到后厅用餐。”
  于是二人也都起身整理好里衣,然后招呼各自的侍从进来伺候着更衣梳洗。
  梳洗毕。
  我便跟着子猷七弯八拐的绕到后厅。
  路上,我稍微辨认一下方位,肯定这边果然是东厢。就像古代的小姐都是住在西厢一样,少爷们都是住在东厢。当初父亲王羲之还未成家立业,年少时也是住在王导的东厢房。他跟母亲的婚姻还有个“东床快婿”的美谈。当时外祖父郗鉴想要替女儿,也就是我现在的母亲郗璇,找个乘龙快婿。他看中了王氏子弟,觉得丞相王导家子弟甚多,而且听说个个都才貌俱佳,于是希望能在王丞相家子弟中择婿。
  一天早朝后,郗鉴把自己择婿的想法告诉了王丞相。王丞相回复说:“好啊,君可往东厢,任意选之。”郗鉴就命管家,带上厚礼,来到王丞相家。
  王府的子弟听说郗太尉派人来觅婿,都仔细打扮一番出来相见。郗府管家看来看去,感觉王府二十多个青年才俊个个都很好。最后,郗府管家来到东跨院的书房里,就见靠墙的床上一个袒腹仰卧的青年人,这些刻意打扮的王公贵族,无不卯足了劲,唯盼雀屏中选,唯独王羲之毫不在意。
  郗府管家就回去禀告郗鉴说:“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如不闻。”
  郗鉴一听拍着大腿说:“这个好!正是我想要的女婿!”
  派人一打听,此人乃是当时就有文雅潇洒之美名的王羲之,郗鉴就把当时年方二八亦有才名美貌的母亲嫁给了父亲。一时“东床快婿”的轶事也传为美谈。
  到了后厅,母亲、大哥及大嫂和王珣都已在座。王珣的父亲王洽因今年赴任吴郡内史的缘故,也是经常不在家,而王珣的母亲崔氏却不是个贤惠的人,只顾自己玩乐,甚至连王珣病了也不管。所以他父亲也只好先把王珣托付给我们家。
  昨天也就见了王珣,但由于母亲各方面的详细描述,一见,我就把他们的身份辨了七七八八。又比如在大哥身后侍立的就是他新娶得小妾锦儿,她其实是袁家讨好我们家的一个棋子,当然也有可能身负传声筒的重任。靠墙低头垂手而立的中年男子是府里的管家郭剩,他总管着包括琥珀、司书、司墨在内的众小厮,那天也是他到骠骑航渡口来接的我和三少。还有站在他旁边的,母亲的贴身侍女阮玲,她是母亲的陪嫁丫鬟,是母亲娘家的管家阮裕的女儿,她跟母亲亲如姊妹,如今已嫁于郭管家。
  及至席前,我跟着三少齐声同母亲及大哥大嫂问安,母亲点点头招呼着我们入席,大哥也点头示意,大嫂还站起来福了一福回礼,妾侍锦儿也福了三福敬礼。可还没等我们把席位坐热,厅外就传来一阵欢快活泼的追逐声。很快就到了厅内,只见三个十来岁的锦衣少年跑闹着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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