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眼睛是一种幽幽的深蓝,纯粹得像是广阔深邃的海,好像有星星缀在里面,那眼波似乎泛着闪烁的粼粼波光,似乎清澈的一望到底,又好像无限悠远,吸引着她向下探索,探索……
小宫女的心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她想触碰那双颠倒众生的眼睛。这年头一出现,就春草般的疯狂生长,小宫女着了魔一样痴迷地望着鲛人,不知不觉间她伸出双手,向前探去。
没事的,就摸一下,没事的,真的太美了。
鲛人的眼睛似乎微微弯了弯,它也向她伸出蹼爪,手臂从水中拖出一串滴水的锁链。
近一点,再近一点,马上就能……
“你在干什么!”
一声叱喝凭空炸响,惊得鲛人立刻收回了手,尾巴一甩便潜入了水下。
“我……”小宫女立刻回神,只感觉一股大力从后面拽住了她的手臂,把她从池边抓了回来,力道之大甚至让她后退几步后仍站立不稳的跌坐在地上。
她慌慌张张地抬起头,对上一张艳丽冷凝的女子面孔。
“君……君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宫女跪在地上,额头抵在手背,瑟瑟发抖。
“该死?”君怜安冷笑道,“我看你的确是想找死。”
小宫女的容颜一下变得惨白。
君怜安不再看她,她扭过头锐利地看向再次靠近池边自觉进食,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鲛人。
“下去。”君怜安头也不回道。
“是、是!”
慌乱的脚步声远去,鲛人渐渐停止进食,安静的望着她。房子里回归静谧,除了水波轻轻拍击池壁的水声。
“真是意外。”君怜安打破凝固的氛围,她卸下刚才的锋芒锐利,走近池边,没骨头一样歪在池台上,“你在诱惑她?”
鲛人没有反应。
“你想吃掉她,还是想借她之手逃脱?”君怜安定定的凝视着它,语调柔缓的轻声问道,那双沉静的黑眸在深深的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似乎能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这份错觉掩盖了其中深藏的凉薄与明晰。
“你知道吗,你刚才的样子,有点像我。”君怜安的眼里像笼着一层薄薄的烟,里面的情绪被这层烟阻隔着,看不真切。
君怜安抬起头,望着长灯的光辉,有些出神,她像在对着鲛人,又像是在对着自己,低声的言语道:“勾引啊……”
一阵轻微的水声,君怜安回过神,扫了一眼鲛人。
鲛人直直的望着君怜安,向她伸出了蹼爪。它蹼爪的五指间连有淡蓝的蹼膜,手指比人类多一个关节,指尖尖锐的指甲似乎还能看到锋利的反光。
君怜安仍旧保持着看向它的姿态,一动不动,肩背后的线条逐渐紧绷。
鲛人的手指触碰到了她柔嫩的脸。
君怜安微微眯眼,放任着鲛人摩挲的动作,而被池壁遮掩的那只手,用丹荳细细涂抹的指甲陷入皮肉。
鲛人的手掌冰凉而- shi -润,掌心带着微硌人的鳞片,君怜安甚至觉得她垂下的纤长睫毛能扫到那根轻触她眼睑的手指。
她深深的看着它,唇角微微上掀。
君怜安轻笑一声,拿出那本古册,“小阿鲛,我正为此烦恼,你却又让我发现了一件新的趣事。”
鲛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古册,收回手,阖上眼,转身潜入池水。
……
…
晚间。
小宫女战战兢兢的端着银盘走进房间。
本来晚间是不该她来喂食的,但是却不知为什么临时改成了她。小宫女想到女官严肃的脸上隐隐透出的怜悯和下午她来喂食的时候发生的事,微微打了个寒战。
她盯着地面保持目不斜视,一踏进门便听到空旷的房间里回响着的“呼啦咕噜”的水波翻卷声。她一定老老实实的做完事就走,绝对一眼都不看。
小宫女把银盘放到池边,正欲抽手离开,一只蹼爪带着池水搭到她的手腕上。她顿时浑身僵硬,手臂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两两僵持中,房间里回荡起不知从哪发出的遥远的音乐,舒缓空灵,好像天上的仙女歌唱的仙乐,温暖而安详,让她不自觉的恍惚起来。
“你……娘亲……弟弟……”她喃喃道。
“婉儿……”
小宫女猛的抬头,一个温婉的妇人牵着一个男童的手站在不远处温柔的望着她。
岁月还没有在妇人的脸上刻下沟壑般的痕迹,青丝未变白发。男童仍旧天真无邪,望着她软软的喊着姐姐。
“过来吧,我们知道你受苦了。”
好像沉浸在某种美好的梦里,小宫女一点怀疑的念头都没有,一心一意想要跑过去。
“娘亲,弟弟!”她什么也顾不上,喊叫着,向着她最亲爱的人扑了过去。
“噗通!”
修长美丽的鱼尾上,鳞片上反- she -的波光明灭不定。
这里是哪?
君怜安站在黑暗的包围圈里,警惕的环视周围。
一些奇异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金属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音,还有一些“哧拉哧拉”的撕扯声。君怜安犹豫了会,向着声源的地方走过去。
这里好像有点熟悉,这里是……
琉璃池!
连续不断的撕扯声就在前面。
意识到这一点,她猛地停下步伐,警惕心上升到极点。周围浓浓的黑暗不知不觉的浅了一些,仍旧昏暗,但是足够君怜安看清眼前的一切。
在惊叫声冲破喉咙的一瞬间,君怜安立刻用牙齿咬住嘴唇,不管唇瓣的刺痛与血味,用手死死捂住。她惊恐的盯着眼前重叠在一起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