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觉得他有问题?”
冯素贞微微垂眸,望着冒着热气的茶水,“我只是好奇,怎么那么巧,那人刚好知道你不擅博弈之术又最憎《论衡》……”
“姐夫是说……不可能,我仔细观察过,他分明就是个男子啊?”
冯素贞起身,语调轻轻地,“没什么,我只是猜测,他至少应该是位你的故人。”
东方景望着她恢复清冷的眉眼,在心中悠悠一叹,没有反驳,素素低着头,双手不知何时将衣裙捏起了褶皱。
☆、别后逢
夜凉如水。
新尚书府寂静平和,院内葡萄架下有三人对坐,正是新科状元封南石与新婚妻子及其义妹。
一双细长的手搁下药碗,碗底仍有残留的药渣,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喝药的人正是昔日的长公主东方天香,现今尚书封南石的义妹。
天香抬起袖口抹去嘴角的药渍,因为良药苦口,她面色难得的带着一丝- yin -郁,谁让她自小便是爱惨了甜食,却憎恶苦味的。如今却因为身体赢弱而时常需要用药,想来真是很辛苦了。
一件外衫落在天香消瘦的肩头,她抬首对上一双温和的眼,“大哥,我没事,只是药太苦了。”
封南石与妻子香君雅相视一眼,她含笑自袖中掏出备好的糖放在桌上,“可不能吃的太多,免得解了药- xing -。”
见状,天香果真舒展了眉头,取了块放到嘴里,一张因病消瘦的脸因满足而皱在一起,孩子一般,双眼明亮。
“我听闻你那日闹了明月楼后,安平王便一直留在府里。”
天香咬着糖,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微眯着眼,“哼,我看他敢出来。”
“你啊,既然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什么不与他相认?”
天香沉默,过了许久,封南石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缓缓开口,“这三年我一直在找一个人,可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一点消息。”
“找到了又如何?”封南石握着茶杯,垂着眸,他问着这话,面容极其沉静。
天香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支竹笛,那竹笛极其光滑,可见主人一定常常握在手中抚摸。
“我不知道,我就想找到她,因为一切都要等找到她我才能做决定。”
“真是个执着的姑娘。”
封南石握了握身旁妻子的手,感叹着,随即起身,“你身子不好,早些歇息,明早我就要去上任,往后有事尽管找你嫂嫂。”
言罢拉着香君雅欲走。
“我那哥哥也算是慧眼,封了大哥做尚书,应当是要器重的。”
封南石摆摆手,“圣意不可揣摩。”走了几步又突然顿下来,“额,差点忘了,听说那- ri -你一出明月楼就有人跟着你一路到了我们之前暂住的酒楼,只怕你想瞒也瞒不了多久了。”
天香笑着摇首,转了转手上的竹笛,“那有什么,瞒不住我便不瞒了,只是不想大哥你左右为难,不然我早回去修理那臭小子了。”
后者摇摇首,“哎,可怜在下平白捡了位公主养在家中,不知是福是祸。”
“哈哈,是祸躲不过。”
一来,又过了几日。
这日午后,无风无情,冯素贞代东方景去赴场约,却不曾料想,迎来了等候三年的人。
还没有见到天香以前冯素贞积累了千言万语要与她说,然而她真的站在面前时,冯素贞却恍若时隔经年,所有言语都被吹散在流年里,剩下的只有经久分离后滞涨的酸楚感。
不再想问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不想责怪你心狠留我一人饱受相思之苦。只要你此刻还能站在我的面前,真真正正地回到我的身旁。
冯素贞手上的酒杯不知何时已经自手指间滑落,酒水倾洒在她素白的衣袍之上,一点点晕染开来,慢慢的浸入皮肤,像是此刻被喜悦胀满的心。
冯素贞望着那进来后便径直坐在角落靠窗处托着脑袋满脸不耐的人,心中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欣喜,可她不敢上前,脑中描绘了上千次二人再次相见时候的场景,甚至也有这样遥遥相望,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她依旧无法与梦境相分离,经历太长的等待,太多次守望过后的落空,太多次绝望,眼前的一切变得轻盈而不真实,她害怕一走进,一触碰就会消散,到头来依旧只剩她一个人独自面临绝望。
她还是那样喜爱甜食,不知节制,面前放的全是甜腻的食物,似乎隔着遥远的距离也依旧能够嗅到她周围甜糯的芬芳香气。
她吃东西还是那样大朵快颐,没有一位皇家公主的矜持高贵,甚至不带一丝寻常女儿家的斯文秀气,吃的豪放肆意,仿佛食物能够驱散一切,但是望着她吃,也会让人觉得诧异又忍不住艳羡,世间会有这样的美味吗?
可是太瘦了,从前圆润的脸如今变得消瘦精小,下巴削尖了,衬得一双眼愈发的大,垂着眸眼睫抖动似乎每一下都扑在冯素贞踌躇的心上。冯素贞觉得心像是被沸水浇着,热烈又痛楚鲜明,无法想象她吃了多少苦,无法想象她如何活下来的。或者根本不敢去想象那过程。
天香吃了最后一块糖醋排骨,皱着的眉才微微舒展开来些许,擦干净自己的嘴角和双手,抬首才惊觉已是黄昏时刻,心中好不容易淡下去的情绪复又回笼。
她今日约了东方景来,打算与他相认,却谁料等了一个下午那小子也没有出现,愤怒过后又忍不住担忧,可是出了事?
吵杂的酒馆内,客人陆续归去,慢慢地变得人影稀少,天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未曾注意隔着数张桌子挨着门处有一人与她一般一坐就是一下午,且目光丝丝缕缕都粘结在她的方向。
公主殿下长了年岁,变化很大,却又似乎毫无变化,依旧冲动,依旧孩子脾气,因为生着自己失约弟弟的气而不管不顾叫了一桌子菜全部下了肚子,尔后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是囊中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