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就是其他兄弟宁愿自我毁灭也不愿久留的原因吧,他们看倦了这兴衰更迭变化无常的尘世。既然因世而生,最终也因世而亡,浩瀚灵气融于天地,与万物浑然一体,世间再无龙之九子,只剩下百姓口中离奇而支离破碎的古老传说。
江淘淘杵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泽做章鱼小丸子,期间瞥了眼坐在摊子后倚着靠背望天的嘲风,心底突然腾起一种令他惊讶的感情——
悲伤。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体会过凡人才能拥有的情绪了。
这种人类才会有的感情,着实令人不痛快。
“我带个朋友过来吧。”江淘淘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谁?”
“财神。”
江泽挑丸子的力度一时没有掌控好,饱满的章鱼小丸子随着他的动作弹了出去,掉到地上滚远了。
江淘淘嗤笑一声,他舔了一口酸n_ai上的果酱,突然觉得难以下咽,便顺手把它丢进垃圾桶里,说:“用不着那么激动吧?”
“你可别。”江泽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出了摊将那只滚远了的章鱼小丸子捡起来扔掉。
“为什么?”江淘淘不解,“怎么,你不相信?”
江泽连忙摇头:“没有,我相信相信。”
“骗人。”
嘲风将视线抽离湛蓝的无垠天际,转而看向站在摊后有斗嘴倾向的两个人,良久,嘴角牵出了一抹笑意。
那笑容迟来了太久,以至于即使是笑,都带着几分苦涩。
他闭上眼,享受内心传来的久违的宁静。
第16章 上元
三月初,天气终于有了一丝回暖的迹象,却依然寒冷。
江泽去楼顶点了支烟,抵着墙吸了几口,烟雾随叹息从唇间呼出。
外头正飘着雪,地面上都积了薄薄一层,就江泽所站的那一小块区域由于屋檐的遮挡没有受到风雪的掩盖。
“抽烟不好。”指尖轻弹烟灰间,旁边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
江泽撇了撇嘴,将烟头掷到地上踩熄。他呼出了一口气,状似无意地开口:“今天元宵节。”
“嗯。”嘲风应了一声,他看着出现在江泽眼尾的痛苦神色,心疼地拉过他的手臂,让他正对着自己,沉声道:“我可以让你见他一面,想见吗?”
江泽不敢直视嘲风的眼睛,他垂着头,盯着他几乎与雪融为一体的衣襟上繁琐且j.īng_美的古老花纹,半晌,若有若无地轻点了下头。
再回过神来时,江泽发现自己处于一条开满艳丽花朵的路上,周遭的空气如赤色的水流起伏流淌。他怔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胸腔传来闷痛,宛若心脏被人攥紧后又反复□□,几乎喘不过气来。
“拉住我的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泽瞬间松了口气,他摸索到嘲风的手,然后紧紧握住,生怕他跑了似的。
一道道半透明的魂魄从他身旁面无表情地飘过,激起的阵阵微风使得开在道路两边只见花不见叶的红花摇曳,发出亘古遥远的诡异幽鸣。
相传,过了鬼门关便上了一条叫黄泉的路,一路上开着漫山遍野的彼岸花,此花花叶永不相见,相念相惜永相失。
“这是黄泉路?”江泽迟疑地问道。脚下的路时起时伏,变幻不定,他走得有些吃力,好在有嘲风一直牵着他的手,给了他可信赖的依靠。
“嗯。”嘲风应道。他步伐稳健如履平地,罗靴所落之处盛放的彼岸花自动为之让路。
江泽蓦地紧张起来,他眯起眼睛,竟觉得这路有些熟悉,细想时脑海又被一片无尽的混沌充斥。
好像……他走过这条路,而且还不止一次。
也不知走了多久,江泽只知道那变化无常的道路几乎抹尽了他所有的体力,直到最后他终于看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那条河上跨有一座三层桥,上层红,渡善人,中层玄黄,渡众生,下层乌黑,渡恶魂,桥连通河的两岸。
桥的这头立着一块巨大的青石,石身刻有四个猩红如血的大字——“早登彼岸”。桥的那头有座土台,土台旁有个简陋的亭子,江泽看见有个头发高盘的素衣女子候在那里。
他知道,这条河叫忘川河,渡亡魂超往生,那桥为奈何桥,了今生往轮回,那青石是三生石,记前世载今生,那土台叫望乡台,看人间思故乡。那座亭子叫孟婆亭,那个女人正是孟婆,而她面前永不枯竭的水,则是使人忘却今生所有牵绊的孟婆汤。
当那个在奈何桥上层来回徘徊的青年闯进视野里时,江泽当即甩开嘲风的手,不顾一切地朝他跑去。尽管青年是那位已故老人年轻时候的模样,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在江泽即将踏上奈何桥时,嘲风搂住他的腰身,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你不能上去。”他的语气十分严肃,显然这其中关系到江泽的x_ing命安危。
江泽握紧了拳头,他看着青年在桥上踌躇不定,始终不肯踏上望乡台,眼角终于滑出一滴泪,声音痛苦地呢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