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给徒儿笑一个 by 扶风琉璃(上)【完结】(20)

2019-03-25  作者|标签:


  过了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已经全干。流云见他只着中衣,知道长衫定是扔在了岸边,虽然衣服干了,可就穿这么点还是会冷。皱了皱眉,伸手将人圈住:“这么急做什么?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这一圈似抱非抱,唐塘被暖意包裹住,很没出息的身子发软,连忙站稳了脚跟,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我……”
  师父怎么一点发怒的迹象都没有?
  虽然很留恋这样的温度,他还是从师父怀里挣扎出来,这一出来,头脑终于清醒了几分。他往后退了一步,盘腿坐到了竹筏上,理了理思路,垂着头低声问道:“师父为什么没生气?”
  “气过了。”流云淡淡回答,掀开衣摆也跟着蹲下去,跟他并排坐到竹筏上,一腿曲起撑着手肘,一腿随意的朝前伸着。
  唐塘从未见过他这么随意放松的姿势,忍不住多瞟了两眼。
  流云侧着头静静的看着他,脸色温和,眼神平静,这种状态和平时的严肃冷然判若两人,看得唐塘心头狂跳,可又莫名的觉得心安。
  他不知道是自己中了邪还是师父中了邪,两人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坐了好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只听到偶尔几声尚未南迁的鸟儿从头顶掠过的轻声鸣叫,或是水里突然有小鱼翻出水面又落下去的扑通声。
  等听到胸口传来的强烈心跳后,唐塘终于意识到这个状态的不对劲,连忙强迫自己回神,自我告诫道:一定是这青山绿水的太让人放松了,一定是的,师父放松了很正常,我不能,我还有事情没坦白呢,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恐怕师父就真的要发怒了!
  唐塘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又将浊气缓缓吐出:“师父……”
  “嗯?”流云一手撑着头侧眸看他,从未有过的微微上扬的语调带着几丝淡淡的鼻音。
  唐塘嗓子一抖,余光瞟到他滑到前襟的几缕长发,猛地伸出双手盖在自己脸上。要命!
  唐塘狠狠搓了把脸,一脸严肃的瞪着眼珠子看湖水,就差将湖水戳个洞出来。
  “冷么?”流云突然问道,似乎一点都不急着知道答案。事实上,他真的不急,看到唐塘那么风风火火的找过来的时候,他有点心疼,还有某种不知名的心安,突然就不那么在意答案了。
  “不冷!”唐塘继续瞪着眼跟湖面较劲,愤恨不已地想:你再发出几声鼻音试试,看我还冷不冷得起来!
  唐塘再次深呼吸,突然转头正视流云的眼睛,严肃郑重道:“师父,我不是这里的人!”
  “嗯,我知道。”流云不甚在意的开口。
  “诶?”简直一拳头捶进了棉花里,唐塘瞪大眼珠子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眼。”
  “……”唐塘瞠目结舌,冷汗嗖嗖直往下挂,缓了很久才找回思路,吞了吞口水接着道,“那师父你……知道我是哪里的?”
  “不知。”流云静静的看着他,眸色幽深的好似沉寂万年的古井,顿了一会儿扭过头,望着远处云雾笼罩下如墨如黛的青山,声音也显得如远山般飘渺,“这天下究竟有多大,恐怕连神仙都说不清道不明,更何况我是一介凡夫俗子。这世上有我不曾踏足的地方,也有我未曾见过的山水……”
  唐塘脑子里混沌一片。他不知道师父怎么突然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似懂非懂的话,但是本能的控制不住胸腔里越来越混乱的心跳声。他将师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拆开来仔仔细细的回味,依旧是云里雾里。
  “师父……你想说什么?”
  流云侧头看他:“你是哪里的,我不知道,也不重要。”
  脑中一阵轰鸣,心跳骤然失控!
  这一句他听懂了。师父说,不重要……
  唐塘无意识地伸手攥住胸口的衣服,紧紧压住狂乱跳动的心脏,扭过头眼神直愣愣的看着湖水。师父说不重要,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不介意?
  手背突然传来很熟悉的触感,随后被温暖覆盖住。唐塘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自己抓在胸前的手被拉开。
  流云皱眉道:“不舒服?”
  “没。”唐塘连忙摇头,终于从他那个一片混乱的内心世界中挣脱出来。
  “冷的话就回去。”流云说着就要将人拉起来。
  “等一下!”唐塘赖在那儿不肯起来,吞吞吐吐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话一出口突然愣住,怎么变成我问问题了?不是应该师父审问我的吗?什么时候调换角色的?
  流云松开他的手,重新坐下。
  唐塘斜眼偷觑,将手伸到水里戳来戳去强作镇定,小心翼翼问道:“师父……难道你没有怀疑过我吗?”
  “怀疑你什么?”流云看了看他的手,又抬眼看他。
  “奸细啊坏人啊什么的……”唐塘不捞水了,又改成抠竹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跟竹节较劲,脑袋垂得低低的。
  流云无奈道:“你哪里像?”
  唐塘一愣,随即嘴角翘起来,不抠竹子了,改摸竹子:“噢!”
  流云看着他不消停的手,恨不得直接伸手过去抓住按在竹筏上,正准备有所动作,突然见那双手又不动弹了,接着听到唐塘问他:“师父,你有没有问题要问我?”
  流云愣了一下,回过神,严肃道:“有。”
  “啊?”唐塘被他严肃地语气吓到,连忙直起腰背正襟危坐,一副待审讯犯人的模样。
  流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开口:“那封信是写给谁的?”这是他目前为止唯一在意的问题。
  “我娘。”唐塘笑了笑,很诚恳,“我们那儿都叫妈妈,或者叫老妈。”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意料,不过却让流云心里郁结的那口气一下子散了,心情一舒缓忍不住好奇道:“怎么不回去?”
  “……回不去。”唐塘从来都不擅长掩饰情绪,此时笑容里略带压抑的苦涩看得流云心里一阵阵发疼。
  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这封信怎么交到你娘手上?”
  唐塘愣了一下,扭过头看着湖面好一会儿,伸出手指指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如果我说通过这片湖送过去,师父信吗?”
  流云诧异地看看湖水,又看看唐塘不悲不喜的脸,心里一瞬间就将他这番说辞理解成“天人永隔”的意思了,忍不住又添了几分心疼。
  “你爹呢?”
  “我爹……不在了。”唐塘回过头,对着他皱了皱鼻子笑起来,“我原来那些拳脚功夫就是我爹教的。”
  流云嘴唇紧抿,后悔自己问了那么多问题。
  唐塘说完这些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一直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终于被搬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冲着流云很舒心的微微一笑,就像对朋友那样,一时间竟然忘了眼前这个人是他师父。
  流云看着他的笑容怔住,眸光映着潋滟的湖水,心如三月的沃土,似乎有一颗嫩芽正破土而出。
  唐塘刚刚笑完突然意识到面对的人是师父,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垂下去:“师父,我说的那些,你信吗?”
  “信。”非常肯定的语气。
  “真的?”唐塘心里一喜,连忙抬起头亮着眼睛看他,“全部都信吗?”
  “嗯。”
  唐塘一下子高兴的找不着北了,眼睛笑得眯成了缝,忍不住又问道:“师父为什么相信我?”
  流云想了想,实话实说:“不知道。”
  “噢!”唐塘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冲着他龇牙直乐。乐完了觉得不过瘾,双手一伸直挺挺仰倒下去躺在了竹筏上准备滚两圈,刚刚朝左转了九十度,突然意识到这儿不是他一个人,脑子一嗡,又丢人了!
  幸亏眼神好,一下子就瞧见了案几上的书,捞过来往脸上一搭,遮住脸皮就当丢人丢得不彻底了,喜滋滋的声音从书底下闷着传出来:“谢谢师父!”
  “谢什么?”流云撑着身子靠过去,将他脸上的书掀开,看到一张笑吟吟的脸,眯缝着的眼睛里面映着灿烂的阳光。
  唐塘乐呵呵的又将书夺回去重新盖在脸上,继续用闷着的声音说:“谢谢师父相信我啊!”他早上看到那张信纸的时候魂都吓没了,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能不乐吗?
  “我信你,你这么高兴么?”流云手撑着脑袋,看着身边从头到脚都在噗滋噗滋往外冒着喜气的人,很想继续看看那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忍不住跟那本书较上了劲,一伸手又给掀了开来。
  唐塘心情嗨得不得了,这一下稍微愣了愣,突然觉得很好玩,一伸手又把书抢过去盖上,点点头:“当然!”
  他点头的时候让书挡着了,流云就见他消瘦的下巴动了两下,目光不由凝注上去。
  青山如墨,碧水似纱,竹筏随波飘着,天地一片静谧。
  清澈的湖水借着秋风一圈圈荡漾开来,流云内心一阵轻悠悠的晃动,仿佛也被风吹出了阵阵涟漪。
  唐塘突然觉得很安静,没听到师父再说话,不由好奇地掀开书,接着,人便木了。
  两人的脸离得特别近,再靠近一点都快贴上鼻子尖儿。没有书的遮挡,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湖水的反射光投射在师父的眼中,清艳又柔和,就像梦境里幻想过的那样。
  唐塘有点发懵。他很想伸手去捏一捏上面这张脸,看看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流云看着他一脸迷茫的模样,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伸手在他脑际的短发上轻轻揉了两下,缓缓直起身子:“衣服穿这么少,赶紧回去。”
  “砰!”手中的书掉在了竹筏上。
  唐塘猛然回神,耳根一下子红到了脸颊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到家了。
  流云不明所以地看看一旁的书,又看看他绯红呆愣的脸,正要问他怎么了,突然听到一声震天响:“咕噜——”
  流云一愣,转过视线看向他的肚子。
  “咕噜咕噜……”接连又是两声。
  唐塘眨了眨眼,脑子渐渐清醒,神色微赧,结结巴巴道:“没,没吃早饭……”
  ☆、进城逛街(一)
  唐塘心里美得不得了,师父的手正搂在他的腰上,带着他掠过湖面向岸边飞去,腰际传来的热度透过层层衣服缓缓烧灼着皮肤。
  脑子里一个非常理智的小人一本正经地默念着:不要瞎想不要瞎想,形势所迫,师父总不能让我游回去嘛!
  但是心房里还住着一个被贴近的热量烧的迷迷糊糊理智丧失得一塌糊涂的小人:师父他老人家好温柔,竟然带着我兜风!敞篷车神马的跟这一比简直弱爆了!
  于是,唐塘就这么晕晕乎乎地被带到了岸上,又乎乎晕晕将师父替他捡起来的长袍穿好,满面生光地盯着人家的背影飘了回去,一路被无数人行注目礼而不自知。
  回到小院,发现里面多了几个人,竟然三个师兄全在,加上元宝一共四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唐塘喜庆的笑脸,连师父在一旁都没注意到。
  “唉?怎么都在啊?有什么事吗?”唐塘笑意盎然的跟他们打招呼。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早上不是一副要死不活即将崩溃的样子么?现在这么灿烂又是怎么回事啊?这转变太巨大太迅速了吧?
  云大收起惊讶的表情,故作镇定:“咳……现在没什么事了……”
  云二也跟着恢复一脸的从容,优雅而笑:“唉……二哥忘了你强大的恢复能力,白担心一场,不提也罢……”
  云三拍拍他的肩:“我们走了,不必送了。”
  唐塘一头黑线地扫视他们三个:“哎呦,都是左邻右舍,喝口茶的碎功夫,有什么好送的?”
  另三人:“……”
  流云突然开口:“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云大道:“先前见四弟失魂落魄、面色苍白,心里有些担心,便先过来看看,东西一会儿回去再收拾。”
  流云一愣,不着痕迹地看了唐塘一眼。
  唐塘此时已经跟苍白完全挂不上边了,一脸兴奋道:“你们要出远门?去哪儿?”
  云大正要开口,突然被流云打断:“四儿,你先吃些东西,有话一会儿再说。”
  “哦。”唐塘揉了揉肚子,听话的点点头。
  面前几个人在唐塘昏迷的一段时间已经逐步习惯看到师父对他的关心,但此时唐塘活蹦乱跳的啥事都没有,师父还这么有耐心,不免有点眼珠子脱框。
  流云不悦地看着傻在一旁的元宝:“还站着做什么?去将早饭端上来。”
  “啊?”元宝茫然地抬头看看天:“这都快晌午了……”
  “那就将午饭端来。”
  元宝一脸为难:“午……午饭还没煮好呢……”
  流云脸色骤黑,一记凌厉的眼刀丢过去,冷声道:“你的机灵劲儿呢?听不懂我的话?”
  元宝被他那眼神戳的腿一抖,磕磕巴巴道:“有吃的有吃的,点心零嘴都有,我这就去端来。”说着逃命似的奔走,内心泪流满面:我不就走了个神嘛……好吓人……
  点心茶水上来,唐塘一边往嘴里塞着灌着,一边喋喋不休地和师兄几个聊天,等吃完两块饼才搞清楚,原来他们是分头行动,云大去抓离无言,云二去苗疆,云三……咳……继承师父的伟大事业:掘坟查毒什么的。
  “三儿啊……”唐塘皱着眉头一副吃了苍蝇蚊子蛆虫的恶心表情,“你真要去啊?上回师父带我去的那个小墓室就把我吓得够呛!师父说,其他都是要挖的。你……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啊!”
  “师父真这么说?”云三吃惊道,“不可能啊!江湖上最穷困潦倒的就是清水派了,剩下的随便哪一家的墓都不可能比他们更寒酸,而且死的都是各派有头有脸有分量的人物,不会随便埋的。”
  唐塘下巴一掉,核桃仁从嘴里滑到了桌上,又滚了几圈,从桌边儿摔了下去。
  云三生怕自己听错了,把头凑过去又确认了一遍:“师父真这么说?”
  “真!比珍珠还真!”唐塘表情淡定,内心已经忍不住开始咆哮:师父骗我?!师父竟然也会骗人?!这是那根电路搭错了啊?!
  云三缩回椅子里兀自咕哝:“不可能啊,明明清水派是最穷的……怎么可能还要挖坟呢……”
  唐塘还在泪奔,突然就见云三猛地拍桌而起:“无妨!就算挖坟也没什么打紧的,我让别人挖就是了!”
  “你还带着手下啊……”唐塘有点心理不平衡地白了他一眼,喝了口茶转头又问云大,“离音宫远不远?那个离无言很神秘?”
  云大眯着眼点点头:“不错,的确神秘。据说是个哑巴,却尤其擅长吹笛,仅凭一首《离音》便能杀人于无形,整日里还穿些比女子还要妩媚的红衣,妖里妖气的。”
  “你见过没?”
  “江湖上见过其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师父都未曾见过,我当然更没有,都是听说的。”
  唐塘摸摸下巴:“听起来,和玉面杀魔是同一个属性,都是搞神秘恐怖气氛的杀手。”
  “那可不一样。”云二努力插话找存在感,“玉面杀魔是魔,离无言是妖,差别大着呢。”
  “离无言不是妖!”唐塘捶桌反驳,“他是人妖!”
  “噗……!”云大一口茶喷在了桌子上,又淡定地拂袖抹去。
  唐塘道:“阿大啊,离音宫在哪儿?远不远?”
  “不知道。”云大干脆利落地回答。
  “……”唐塘抹了把脸微笑看着他,“那你怎么找他?”
  “总会有办法的。”云大自信一笑。
  “呃……”唐塘硬着头皮拍拍他的肩膀,“那祝你一路顺风,马到成功!早日将那个人妖抓回来!”
  “承你吉言。”云大笑得一脸灿烂。
  唐塘又转向云二:“阿二啊……”
  云二斜目、甩掌:“叫二哥!”
  唐塘捂着被拍疼的脑袋从善如流地改口道:“二哥二哥!二哥啊,既然阿大都去找离无言了,把他抓来问问不就行了,你怎么还去苗疆呢?”
  云二幽幽叹口气:“唉,这一路山高水远的,你以为我想去?还不是师父说,那蛇阵有可能不是离无言设的陷阱,我这是做两手准备啊。”
  云三疑惑道:“师父什么时候说的?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云二冲着云三瞪眼磨牙:“谁说的有什么重要?那么较真做什么?”
  唐塘捧腹大笑:“呦,感情这是你自己挖了坑给自己跳啊!哈哈哈……”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便散了,唐塘目送他们出了医谷,又恋恋不舍的挥手挥半天,恨不得捏个帕子以泪洗面:“尽量赶回来过年啊!”
  三人同时回头冲他挥挥手,用各自不同的气质和风格。
  望着马蹄绝尘而去,唐塘觉得医谷里一下子空荡了许多。阳光淡淡的有些发白,树枝剥光了落叶只剩下光溜溜的杆儿,飞鸟爬虫也基本不见了,冷风呼呼的一吹,害得他差点悲情哭唱白毛女。
  真不敢想象,如果当初云大没有把他带回来,师父没有收他做徒弟,那现在的他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冷的时候躲在哪里,病的时候有谁关心,会不会被人欺负被人辱骂被人殴打,或者,是否还活着。
  唐塘想到这些唏嘘不已,一回头发现师父站在身后,差点就冲动的上去将人抱住。
  “怎么情绪这么低落?”流云看向他的眸子透着几许关切。
  “突然人少了,觉得有点冷清。”唐塘笑了笑,觉得经过竹筏上的谈心,两人相处的模式自然了很多,“闷在家里很久了,挺想进城转转的。”
  “你身体才好,若再遇到危险,怕是应付不了。”
  “……啊,也是。”唐塘眼神一暗,挠挠头,觉得自己真够添乱的。
  流云看着他略显失落的神色,眼波轻动,不由脱口道:“明日去吧。”
  “……啊?”唐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朝师父看了看,又垂下眼,“我现在功夫练得不好,还是不出去添乱了。”
  “不碍事,我陪你去。”
  唐塘大吃一惊,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师父眸中眼波微漾,不知是不是阳光照射在瞳孔上反射出来的光芒,透着点点暖意,唐塘只知道自己的心情一瞬间又恢复了常态,血槽满了,人顿时精神了。
  他强忍住扑上去抱住人的冲动,压抑着心底的雀跃喜笑颜开:“谢谢师父!”
  流云看了看他笑吟吟的脸,转身朝里走去:“外面冷,回去吧。”
  “噢!”唐塘没用轻功都觉得自己跳得老高,直接蹦进了门槛,呲着牙咧着嘴快步跟了上去。
  第二天鸡还没叫,唐塘就自己醒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兴奋不已,摸着黑起床自己打了水刷牙洗脸又摸了块芙蓉糕,吃了几口填肚子后兴奋地冲到院子里做广播体操,做完了一整套动作别说鸡打鸣了,鸡打嗝都没听到,只好又练了几式剑法,练完了还是没有天亮的意思,最后像头小狮子似的,冲进屋子一头扎进被子里翻了几滚,埋着头直乐。
  跟师父逛街!!!跟师父逛街啊!!!
  “起这么早做什么?”冷不丁的,师父的清冷声音突然在昏暗的空间响起。
  呃!唐塘吓得腿一抖差点从床上蹦起来,睁大眼过了好久才适应屋内的光线,见师父正衣冠整齐地站在楼梯的最下面一个台阶上,白衣醒目。
  “师父……”唐塘恨不得一头撞到床柱子上面去!师父睡在上面的阁楼,他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就算他把气息敛得就剩一丝薄纱那样轻,把脚步垫得只余一根针尖那么小,师父还是会听到的啊!更何况,他一直进进出出都是用踩的!蹦的!跳的!
  我勒个去!唐塘脑袋抵在床头的墙上反思,歪着脸苦哈哈地看着师父的方向。
  流云走了过来,淡淡道:“问你话呢,起这么早做什么?”
  “锻炼身体……”唐塘蹦起来跪坐到床上,明显底气不足。
  “嗯,习惯不错,以后可以每天坚持。”
  “……”我才不要!
  “既然你已经起来了,我们早点走也无妨,正好可以赶个早集。”
  “好!”唐塘又开心起来,匆忙跳下床圾拉着鞋开始找衣服换。
  翻箱倒柜的时候才发现,来了这么久,衣服还真是添了不少,他里里外外一阵寻摸,就差将头钻进箱子里面,挑的那叫一个细致用心,卯足了劲儿地要将自己整得帅气闪亮一点,这样跟师父站在一起才会比较协调嘛!
  换好了衣服在镜子前面上下左右地照了挺长时间,用手指捋捋零碎的短发,又摸了摸被刀片削得干干净净的下巴,越看越觉得自己帅。
  正臭美不已的时候突然看到师父出现在了镜子里,身上依旧是平常的简洁白衫,一头墨玉般的青丝随意垂着,唯一的点缀也是常用的那支翠竹簪,敛去戾气后清冷幽深的眼,永远不会上翘却依然很好看的唇……
  唐塘手一顿,心一跳,耳一红,所有的自信全部嚎哭着奔走远去了。
  强作镇定地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唐塘突然悲从中来:擦,小爷特么的今儿个怎么这么骚包呢?!
  流云看他忙得跟陀螺似的,无奈道:“看来最近确实把你给闷坏了。”
  “……”才不是这个原因!
  唐塘嘿嘿一笑,又把头钻到衣服箱子里。
  “还没好么?”流云随口问着,似乎料定他没那么快,气定神闲地坐在了椅子上。
  “马上好马上好!”唐塘迅速翻出最常穿的那身墨绿色袍子光速换上,熟悉的感觉终于让他自在了,而且这种沉稳的颜色还把他显得成熟了点,正好跟师父拉近点距离啊嘿嘿。
  暗暗吁了口气再对着镜子整一整,欲哭无泪:这忙乎了大半天又回到了原点,较个什么劲儿啊,唉……
  总算拾掇得差不多,天色也蒙蒙亮了起来,两人早饭都没吃,牵着银霜小黑便出了谷。有座驾和没座驾果然天差地别,不过吃顿饭的功夫,城门已近在眼前。
  唐塘知道师父极少进城,便特别有主人范儿,带着师父找到他来这里吃第一餐的那家馄饨摊儿,叨叨着这家的馄饨特别香,皮薄馅儿多,肥瘦均匀,其实心里也没底,他记得这么清楚会不会是因为当时太饿的缘故。
  想不到那老板的记性比客来酒楼那个势利眼店小二的好太多,竟然记得唐塘,来送馄饨的时候还笑着跟他海侃:“小哥上回来穿着破烂衣服、光着脚丫子、连碗馄饨汤都喝不起,还是那位紫衣公子送的铜板,想不到今天一见竟像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您上回那是闹离家出走呢还是干啥呢?”
  “……嘿嘿……老板记性真好!”唐塘捧着碗埋着头默默流泪,实在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茬。
  “您还记得我这摊儿,可真是小人的福分喽!有空常来光顾啊!”老板笑哈哈地甩着白巾子走了。
  “一定一定……”唐塘点点头把脸埋进碗里。
  流云伸手将他的脸推起来:“他说的,是你来医谷之前的事么?”
  唐塘捂着发烫的额点点头,瞄了他一眼:“嗯……他说的紫衣公子就是大师兄。”
  流云看着他,脑子里忍不住就开始想象他那副落魄可怜的模样,轻叹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以后不会了。”
  唐塘愣住,一时间有些贪恋师父此刻低沉的嗓音和掌心的温度,随即感觉眼睛有点酸胀,用力眨了几下,抽抽鼻子埋着头嘿嘿笑起来。
  筷子夹起一只馄饨,唐塘又突然沮丧起来。师父最近老摸我头发,肯定是把我当小孩儿了吧?
  哼!我才不是小孩儿!唐塘将忿忿不平的情绪尽数发泄到牙齿上,张大嘴巴狠狠咬了下去。
  “哇!烫死我了!”舌头一麻,馄饨落到碗里溅起汤汁。
  “哇!”汤汁又溅到他脸上,二度遭殃。
  “老板快拿一碗凉茶来!”流云一边喊一边迅速伸手将唐塘脸上的汤汁抹掉。唐塘正抬手准备拿衣袖擦呢,速度没他快,眼睛还没来得及眨就感觉脸上一凉。他有些发怔,烫着脸懵着脑子想:师父手指一直是暖的,现在又突然觉得凉了,温度果然是比较出来的!
  流云将凉茶推到他面前:“发什么呆?快喝水。”
  “噢!”唐塘迅速捧起碗将脸挡住,喝了一口又愣住,再喝第二口时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其实,就是烫了一下而已,也算不上有多严重……
  ☆、进城逛街(二)
  第二次吃这家的馄饨,唐塘还是没品出味儿来,当发现师父对他的关心愈发明显时,他觉得吃什么都是美味,咂摸咂摸嘴回味无穷,恨不得将这馄饨夸为天下第一香。
  两人衣着光鲜的坐在街角陈旧破烂的小摊边吃早饭,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引来无数路人好奇的目光。
  或许大家以为这家的馄饨好吃到无法形容才勾来这样两个气质不凡的人物,馄饨摊突然就生意火爆起来,忙得老板脚不沾地。老板顿觉与有荣焉,一张憨厚大脸笑出了岁月的褶子,把躲在灶台后面玩的小儿子揪出来帮忙。
  大胖小子才四岁左右的模样,走路七拐八拐,跟人要起钱来却极其利索毫不含糊,说起话来嘎嘣脆,看得唐塘直乐,忍不住伸手在他白白嫩嫩的小脸上掐了一把。
  小孩被他这么一掐,顿时眼含泪泡,水汪汪的怒瞪他,也不哭也不闹,气哼哼地甩着小腿躲到他爹身后去了,躲了一会儿不甘心,又探出头来继续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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