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by 濯炎【完结】(7)

2019-03-25  作者|标签:


  “你说谁?”即便没有武功,但要止住一介文人的裴嗣衣,对聂远之来说还不难。
  将人压在墙上,充血的双眼昭示着理智的流逝。
  “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燕离,燕离。
  光是一个名字,就足以勾起他全身的痛。
  好痛好痛,那份用无法报的仇与恨,唯有痛才能提醒他自己所犯下的罪责。
  “你对燕离了解多少?作为结拜兄长而言,你不过是在利用他。”裴嗣衣毫不畏惧的直视着面容扭曲的聂远之。
  若是让琳琅看见这一幕,想必对聂远之的印象又要大大改观了吧。
  “你若是了解他,为何不知瞿乃随母姓。燕离离家之后便用此姓闯荡大江南北,只为完成其母的心愿,远离权利纷争。然而,正是你把他拉回了死局之中,正是你,让他最终客死他乡。”
  裴嗣衣看着聂远之,看着他因自己的话而越发痛苦的表情,心中竟升起一股快意。
  原来自己也从未放下,那隐匿于心底的恨。
  明知不该责怪眼前的人,却不得不让自己的恨意得以宣泄。
  “燕离本姓裴,乃我裴家六代中唯一武学奇才,我裴嗣衣的胞弟。”


10、伪装

  原来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掩藏起的秘密。
  震惊得无法言语,手中的动作僵持不下,直到被裴嗣衣一把拉下也不知作何反应。
  燕离啊燕离,为何要隐瞒致斯。当初若不是这一份隐瞒,那么自己大可在墨彻面前替他反驳,至少还能让他远离是非。
  “聂远之。你以为你为何会来到北国?位高者寒,权高者亡。这样的结局自古至今比比皆是。当年你海青与北国在边境卡尔萨交手一战,你亲自披挂上阵。不过是小小的山脉之争,墨彻却劳师动众让你前往。你可知为何?”
  聂远之闻言抬头,对视的那一眼直觉让他心中微颤。他选择沉默,不是他不说,而是不敢去想,更不知如何说。
  再迟钝的人都能明白一二,何况十四岁便出世的少年名将。他不爱在官场打混,所以宁愿为墨彻闯南走北。可这并不代表他对权势名利所带来的那些尔虞我诈一点不知,若真不知,他如何能在墨彻身边安然的待上十个年头。
  那场与北国的碰撞他记忆犹新,那似乎是一个转折,是让他与燕离的兄弟情义有所间隙的拐点。
  “看来你还记得。那场战争中,燕离曾经阻止你射杀一个人,你又是否记得?”裴嗣衣每问一句,双眼便牢牢观察着聂远之的表情变化。看到他露出愕然的表情,忍不住挪揄道:“看来你似乎是忘了啊?那么就容我提醒你。在那战场上,海青大将军竟然在敌方下令退兵投降之后,依然故我的想要射杀敌军士兵。而这样的行径,遭到了副将的阻止。也正因为此,那名北国的士兵才得以幸存。”
  裴嗣衣说到这里,再次冷笑起来:“你该感谢当初燕离的阻止,那名北国士兵,可并非你能杀的人。若非燕离的阻止,当日的你非但射杀不了那人,反而会为你海青带来灭顶灾难。”
  琳琅瑜邪乃武学奇才,那日他亦在场,他清楚的瞧见了琳琅早就注意到了敌方军内的动作,也因此发现了他嘴边那抹兴味的笑容。
  “你以为那日的士兵是谁?你如未得罪人,那样心高气傲的家伙何尝会注意到你,进而萌发出各种念头。”
  想到当初琳琅瑜邪的一意孤行,至今裴嗣衣心底还是十分无奈。这么想着,竟然觉得眼前的聂远之有些可怜。惹怒了狂狮的人,还没几个能幸存的。越是一身傲骨的家伙,越能激发琳琅的兽性。
  “昔日种的因,如今结的果。聂远之,今日你在此地,怪不得别人。”
  “与北国交战那日,我确实在。可我并未亲临。”
    这是聂远之第一次在裴嗣衣开口说出当年之事后插嘴。
  那场战争本就不是他的本意,会答应墨彻前往,也是因为墨彻想要让小皇帝多加磨练。所以那一次,外人可能不知,可他却是清楚明白。军中有位不得不护,也不得不听命的人。海青国年轻的帝王——舜宇帝,墨衡。
  因为有皇帝在,故一切指挥虽是他在下令,可还需过问小皇帝。这虽是做给外人看的,但却也是不得不做的事。
  墨彻既然将皇帝托付给自己,那么自己就要去安然无损的将人带回去。然,光是如此是不足以达成墨彻心愿的,他明白墨彻想要锻炼皇帝的心思。所以最后关键性的那次交锋,他酸透了所有变数,并让小皇帝亲自领兵。因着有武艺高强的燕离随侍在侧,故而他也放心。
  只是没料到,回来之后,小皇帝一反昔日唯唯诺诺之姿,强硬的要对燕离动用军法。而燕离竟然不愿解释分毫,甘愿领罪。
  因着这件事,自己总觉得燕离并没有把自己当兄长看,也才会在彼此之间划出了间隙。
  这一回,换做裴嗣衣惊愣。只是还未等他再开口,聂远之便抢先一步阻了他追问的念头。
  “今日裴相来此的目的,在下已知。在下也谢过裴相的关心。”将手中的暖炉调整了下位置,再次与裴嗣衣对视时,已恢复成了远来的聂远之。唇角微勾,挂起疏远淡漠的浅笑。
  “裴相的礼,在下收了。至于朋友一说,在这皇宫之中,讲求的还是‘规矩’二字,远之初来乍到,很多规矩还不懂,想来裴相也不会希望远之为难。来日方长,远之既在此,便会学着安之。若日后裴相还觉得远之这朋友值得交,在下愿意经得王上的同意,与裴相多多来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嗣衣哪还有不懂的道理。
  “哈哈哈——”聂远之,好个聂远之。真的是越与之接触,便越值得琢磨啊。无怪乎琳琅对其念念不忘,想必那段在海青边境的日子,必然是发生了些什么。
  也罢,凡是不可操之过急。今日,便到此作罢吧。
  “既然如此,那么远之就好好休息,我就不叨扰了。”裴嗣衣理了理衣襟,将刚才被拎皱的地方展平。“对了,烦请告诉小萨子,这茶我就不喝了。下次若真想请我喝茶,还请他小子动作更勤快些。”
  一杯茶泡上那么久,那小子真是在泡金子呢。该说是他太聪明呢,还是太笨。
  “我以为,这是你所希望的。小萨子那么得你心意,这也是原因之一吧。”如果不是
  想支开小萨子,先前就不会如是说那些话了。就该是知道小萨子是个慢性子,才故意将人从这偏远的院子这,支使去别头泡热茶。
  “不错不错,远之果然还是对我脾性。”跟聪明人说话,一点儿也不累。即使如此,那自己也不必再做作演戏下去。
  “对了,刚才那些个话儿,你就别放在心上了。”说这些的时候,裴嗣衣整个人已经背对着聂远之了。毕竟,说是演戏,有部分的话还真是出自内心的。
  “燕离虽是我胞弟,但我与他自小没有太多感情。他算是族中异类,其母出生江湖,若非怀了他也不得进我裴家大门。”走出几步,似还有话未说完,又停下脚步:“虽是如此,但他的性子我还知道。若非他认为值得,断然不会舍了小命还断然跟随的。而他既然用命还想守住的人,若自己作践自己,那我还真替他不值。”
  言罢,再无话可说,大步离去。
  聂远之怔怔的站在屋里,良久的沉默,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燕离,当年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所不知道的。而如今,自己又该不该去去弄个明白?
  脑中响起清醒那日白辞所说的话,用酒来麻痹自己那么多年,不敢去追根究底,说到底便是逃避。
  可是如今呢?如今他还有何可怕?最无法承受的事,他亦承受了。墨彻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朝廷之中那些卑鄙的手段,被当成弃子后的那些冷眼。昔日身边奉承之人摇身一变便可落井下石。他还记得在海青最后的那一次早朝,不再有任何期待与热诚的眼光,唯有嘲笑的、鄙夷的、嫌恶的……
  他与墨彻的关系,并没有公开,但也没有刻意掩饰。心中明白,那些朝臣又有几个不知的?只是以往不敢说,更不敢对他露出这些情绪而已。
  然而当他不再是海青握有权势的将军,当他不再受到摄政王的宠幸,那么一切就变了。而恰恰这些变化,让他觉得理所当然。原来下意识中,他早就料到了啊。
  “哈哈哈哈……”无力的坐倒在一旁,靠着冰冷的椅背。聂远之就这么仰着头,眼中也不知看的是哪一点。想放空自己的脑袋,不去多想、不去多想……
  不去多想,如何做得到?
  陌生的异国,死寂的安静。孤独很容易便泛滥,而要填满这份孤独,唯有靠不断的回忆。聂远之这才发现,他活了二十多年。他所拥有的回忆,全是那个人,那个人,还是那个人。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想要一段没有那个人的回忆,太难太难。
  而燕离呢?
  燕离则
  是痛,不敢碰触的痛。而即便是这份痛中,依然会有属于那个人的部分。
  “墨彻啊墨彻,想要忘记你谈何容易。”
  “即是如此,那就不要忘。”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志游弋的聂远之瞬间收敛心思。那有些背光的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遮挡了所有阳光。
  不知他是何时出现在那里,不知他来了多久,又看尽了他多少。是一种怕,聂远之竟然生出了这样的感觉。
  “身体如何?”踏着稳健步伐走进屋内,一下便带走了屋子里大部分的空气,让其变得有些令人窒息。
  不能再懒散的坐靠在椅子上。于是便站起身,冲着来人缓缓弯腰俯身。聂远之的动作依旧缓慢,故而在半途很轻易便被人阻止。
  “这些繁文礼节,以后你我私下里就不必了。你身子未好,先坐下吧。”
  能这么说话的人在这皇宫里头只有一个。果然比起对付裴嗣衣,眼前的这位主子更难伺候。
  时好时坏,难以捉摸。琳琅瑜邪的脾气,当真叫人无法揣测。
  “是。”简洁明了的应了声,随后便低下头不再说话了。实则,聂远之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情形。刚才自己无意中吐露的那句话,想必琳琅瑜邪定是听到的了。按着之前他的作风,不对自己刁难一番发顿脾气,恐怕……
  “刚才嗣衣来过了?”
  “……”有些没晃过神,待他回神后,才急忙应了声:“是。”
  琳琅瑜邪竟然没有预期中的反应,这令远之大为不解。决不会是因为他没有听见刚才的话,那么是为什么?
  可笑自己竟然会去在意,却又不受控制的去想。琳琅瑜邪这个人……裴嗣衣刚才的那番话,实则还是往他心中去了啊。
  “有些话想同你说。”琳琅瑜邪开始蹙眉,似乎是因为想说的话影响了他的心情。
  “王上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这样的对话方式很奇怪。自从他来到北国开始,他与琳琅瑜邪便是处处争锋相对。不,或许该说,他想不在意,却又被激得忍俊不住。而对方也一样,一次次被自己激怒,又一次次反过来想看被激怒的自己。
  而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说话,心中没有一点其他念头,还真的是第一次。
  其实你与那个人很像呢。
  脑中突然回响起前一刻裴嗣衣对自己说的话,聂远之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过阵子的冬猎,你同我一起去。”没有注意到聂远之的心思,把话在肚子里反复整理了好几回的琳琅瑜邪,终于将来此的目的说了出口。
  其实,他大可不必跑这一次,派人传个口讯前来,想必聂远之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只是——只是什么呢?
  琳琅瑜邪不禁想到之前在御书房召见白辞时的对方多说之话。


11、拉锯

  寒气入骨,郁积在心。五脏皆堵,俾气不顺。若再如此下去,恐怕熬不过几个冬。
  这一次夜宴中所发生的闹剧,原非出自琳琅的本意。只是他一直就觉得,无论在任何其他人看来他有多么冷静自持,然而一旦在聂远之面前,似乎就会统统瓦解。
  这个人,对自己的影响力太大。这不算是件好事,却渐渐不再让琳琅感到不安。
  或许是当日白辞的那句话点醒了自己:此子不在,满盘皆输。
  将聂远之换来北国的目的究竟为何?
  于公于私皆有,只是何种更重而已。
  细细打量此刻身在自己眼前的聂远之,琳琅的心中生出一股异样的感情来。
  “刚才你提到了墨彻。”
  琳琅此一言让聂远之愕然,只是他被本就不易情绪外露,此一回自然也掩饰的很好。不过在琳琅面前提及墨彻,俩人每次都会以十分不快的局面告终。这次琳琅主动提及,不知意欲为何。
  “王上既然听见了,那便是了。”斟酌一下,聂远之如是回答。
  “心底还念着那人?”
  “王上想说什么?”琳琅瑜邪一反常态的态度令聂远之难以捉摸,也心生出焦躁之感。与其如此阴阳怪气,还不如之前对他的种种粗暴行径,至少还能让他看得明白。
  “我该是早就提过,让你忘了他。”
  琳琅语气一转,聂远之以为他又要开始对自己发难,却没想到对方接着发出一声叹息。
  “不过既然忘不了,那也就罢了。”强扭的瓜不甜,自从自己差点失手杀了眼前之人,心底那股挥之不去的寒颤之感便一直徘徊着。又逢裴嗣衣与白辞俩人的游说,再偏的行头也该稍稍拉了些回来。
  对于聂远之这个人,如今琳琅知道,或许该用巧劲。
  果然,此话一出,聂远之便傻傻的看着琳琅,连句话都不知该如何去说了。
  琳琅瑜邪见状,心中突然就涌起一股笑意,随即便大笑起来。笑声过后,见对方依然不知所应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抬起他的下颚,俯身冲着那略显苍白的双唇印了上去。
  心中之弦一颤,忙不迭向后避让,奈何捏着自己下颚的手霸道强势,避让不及唯有眼睁睁看着琳琅瑜邪的双唇印上自己冰冷的唇。
  聂远之对琳琅瑜邪该是有恨的,琳琅对他所做的事,让他所经受的事。可是他也曾告诉自己,他不该恨琳琅,对一个人生出感情,无论是好是坏,都是将那人放
  进心里去。
  如今,琳琅此刻的吻却搅乱了一切。心底那片平静无波的湖水,再次泛起涟漪。
  琳琅今天很不对劲。那眼底流露出的感情,竟然让聂远之产生了错觉,以为那是种……温柔?
  开玩笑,这绝无可能。
  琳琅瑜邪该是个自我狂妄之人,他来此不过是想……是想……
  唇上的温热始终没有离去,聂远之心思不定,气息不稳。下意识的闭上眼,而那唇上的力道瞬间加重,逼得双唇微开,对方的舌立即乘虚而入。
  一个绵长的吻,直把原就昏沉的脑袋变得空无意识。再多的心思,也变掩埋在了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之中。
  “大人,我回来了!”
  兴匆匆的赶回来的小萨子哪里知道屋子里头发生的什么事,才踏入院子便扯开嗓子。他心里惦记着裴相大人,当然还有自家那个恼人的大人。于是加快步子一路从外头往屋门冲。
  只是才接近那屋子,突然刮来一阵古怪大风,直把毫无防备的他吹得连连后退,踉跄不稳,差点儿就要摔倒在地。
  “哎哟!”扭了脚的小萨子双手还死命护着胸前的茶盘,脑袋还没想明白,就听闻里头传来的两个声音。
  “你家的小奴才真是不懂事。”
  “王上说的哪里话,人是你给的,与我何干?”
  这话音刚落,屋里头又响起“砰砰”两声。接着,小萨子就傻傻地看着从屋子里头跑出来的自家大人一边拉拢着微敞的衣襟,一边冲自己走来。
  “怎么?脚扭了?”
  小萨子还在发愣,被对方一问,这才回神又摇头又点头。他心思还混乱着,刚才的话,还有此刻站在自己跟前,双唇微肿的大人。
  “小萨子,怎么才多久不见,小奴才变蠢奴才了?”从屋子里踱步走到门边的琳琅瑜邪,懒懒的靠在屋门上,眼神嬉笑地看着聂远之,“你家大人那么关心你,你怎么也不懂回礼感恩,嗯?”
  看见琳琅瑜邪的那一刻,小萨子只觉得背脊一阵抖索,神智立马清醒了。
  瞧他做得蠢事!
  “大人,我,我……”
  他说了半天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只是站在原地,额头渗汗。
  聂远之抬手接过小萨子手上的茶盘,腾出一只手轻轻一摸他的头:“裴相大人有事刚走。你的脚怎么样?很疼?”
  小萨子低下头,胡乱地摇了摇。
  聂远之瞥了眼,心
  底无奈一笑:真是睁眼说瞎话,那脚还在瑟瑟发抖呢。肯定是疼得厉害了,说到底还是个不大的孩子。
  “我说远之,本王就这么被无视了?这小奴才比本王重要?”
  “明明不是这般性子的人,何必装作这模样?王上就算没有王上的架子,臣也不会嘲笑您的。”聂远之终于给了琳琅瑜邪一瞥,随即又迅速移开。
  没办法,心底还有些不适应琳琅如此的态度。
  “哈哈哈哈。”琳琅瑜邪开怀大笑:“小萨子,是不是你这小奴才在你家主子面前说了本王什么闲话?你家主子对本王好像有些不满啊。”
  “王上,小萨子不敢!”小萨子当真了,吓得忙扑跪在地上:“王上是好人,小萨子从没说过王上坏话。”
  “行了,你起来。”琳琅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又见聂远之面无表情的模样,总觉得是惹他不愉快了。无趣的摸了摸鼻子,这玩笑开得似乎不得法。
  “多谢王上。”小萨子想要站起来,却不料脚疼得厉害,一个站不稳就要倒下。离他最近的便是聂远之,奈何他手上托着茶盘,一时反应不及。
  这一下子,小萨子又重重一摔,可真站不起来了。
  琳琅无奈的直摇头,来到聂远之身边接过他手中的茶盘道:“扶他进屋子里去,我命人去白辞那儿取些伤药来。”
  聂远之毫不意外琳琅会这么说。他是位好王上,不管是对属下还是对百姓。这一点,他从没怀疑过,他一直在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耳朵听。
  可心底为何会生出一股怅然?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越是了解琳琅瑜邪,便越是感到心慌意乱。
  琳琅吩咐侍卫去白辞那取药,折回屋子的时候,聂远之正在细心的替小萨子查看脚上的伤势。他没有出声,细细打量聂远之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真的很迷人,从头到尾,从内到外。
  骨子里的倔强与傲骨,流露在外淡漠无求,无论哪种都让他着迷。又如同此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细腻,还有那认真的眼神。
  此刻的聂远之,完全不像传说中驰骋一方的大将,更像是江南水乡温柔多情的俊儿郎。而自己,差点就失手毁了他,差一点……
  想到这里,琳琅的脸色突然僵硬起来,那凝固在脸上的笑容让他无法将这幅美好的画面继续印画在脑海里。
  “远之。”他忍不住开口打断对方的动作,他想让聂远之看着自己,他想让聂远之以后的生活中都有自己的身
  影。
  他,决不会让聂远之这个人离开自己!
  “嗯?”远之正在替小萨子查看伤势,听闻声音便反射性的回头。他还微抿着唇,保持着刚才认真的神色,然而看见叫唤自己的琳琅瑜邪时,那份神色渐渐褪却消失。
  那是自己心底情绪所反映出的表情,而在琳琅瑜邪面前,他很少露出真实的感情。除了前些日子在大殿之中的那场闹剧。
  感情这东西,是会失控的。一旦习惯了流露,便会不受控制。他已对琳琅此人产生了迷茫,不该再放任自己下去。
  是不是一再提醒自己琳琅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琳琅眼见着聂远之神色的变化,几乎是细微的,却没有错看分毫。从何时起,他变得了解起眼前的男子,变得开始在乎,开始——舍不得。
  他不会后悔,也没有觉得做错。他想要的人,并不在北国。他只能通过这种卑劣的手段才能得到,才能接近。他处心积虑,也一直想要利用。
  只是从今往后,或许不再是了。
  “冬猎之后,便去兵部那赴任吧。”他说完此句停顿了下,想要观察聂远之的反应,却唯有失望:“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你回去。当初想要一官半职也是你自己的提议,那么就按着你心中那般去做吧。偏院人少,一直待着也伤身。兵部那儿这些年堆积了不少各方兵策书卷,可供你打发时间。”
  聂远之刚刚建筑起的高墙瞬间便产生了裂痕。琳琅的这番话,就如同强弓巨剑,狠狠地砸进他心里头。
  他终究没能忍住地冷下脸色,他无法做到淡漠,他才发现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全是空话大话,而让自己看清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琳琅瑜邪。
  “我这辈子不会忘记墨彻这个人。”
  激怒?冲动?
  不,他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也并非一时冲动。反而,他是卸除了所有武装,坦然地将心底的想法告知眼前的人。
 这是回报,回报琳琅刚才那番话给自己的恩惠:既然你琳琅瑜邪能对我坦诚,那我何尝不能。
  “那就记着。”
  琳琅瑜邪笑了,这个自信焕发的笑眩目得让聂远之不禁眯眼。
  “记着他,留在我身边。”
  而终有一天,你的心里会有个更深刻的名字,叫琳琅瑜邪!

  
12、挑衅

  最近,小萨子很是头疼。因为原本无人问津的小院子,突然就成了门庭落市的地方。若要问这个变化从何而来,其实也该怪他自个儿不好。若非他在裴相面前不分时宜的多嘴,又怎么会引来这些个形形色色的人呢?
  那日王上来探望他家主子发生的事,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他家主子听见王上的名讳总是表情古怪:有时候冷漠、有时候沉思,有时候又会晃神。原来,王上与他家主子是那种关系。
  这也难怪,听说他家主子过去是海青国的大将军,鼎鼎有名。如今被送到这北国来,还成了下面那位,心里不好受是肯定的。
  小萨子瞬间便同情起他家主子,自然对他家主子的态度也变好了。想想,主子平日待他也挺好的,就算自己偶尔发发脾气,也不会怒目相向。况且在见识到了王上对主子的那般态度后,他真是有点后怕。
  主子在王上心里,占得位置可不小呢!
  心底有些不安,想到裴相大人平日里待自己最好,便忍不住跑去找人。
  那天,裴相大人刚下朝。小萨子见着人的时候,他正在与其他几位大人谈论朝政。看见小萨子,二话不说地把人喊了去。
  小萨子也迷糊,不知怎么地就被带着走。然后就见到了后妃娘娘们,然后又见到了宫廷画师,然后然后,还有一群面容并不陌生大人们。
  当裴相大人终于注意到小萨子的不安,将他唤到一旁问及时,小萨子回了这么一句:“裴相大人,我……我真不知道王上那么喜欢我家主子。”
  所谓祸从口出。自那之后,来往偏院的人便多起来了。当然他怪不了任何人,因为这是他自己惹来的祸端。
  幸好,他家主子似乎不知道这事,根本没对他生气。
  还幸好,王上最近很忙,已经好久不来这里,估计也懒得管这里的事。
  “哎……”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次叹气了,小萨子端起泡好的茶水,往偏远的路走。
  自那以后,御膳房的下人与厨子们也对他百倍殷勤,根本不用等他自己动手泡茶,一进那块儿便会有人端来泡好的茶水,让他拿回去。这倒也省事,节约了他不少时间。
  不敢耽搁的往回赶,今儿个礼部侍郎来探望大人,顺带告知冬猎的行程。这位侍郎大人在北国可是不得了的人物,背景雄厚,连王上也要卖几分面子的。想到之前他家主子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真怕惹侍郎大人不快。
  只是,小萨子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
  一盘棋,黑白割据一方,输赢未定。
  而分坐两边的人,一个人执子未落,面容却是轻松带笑;而另一人,面色微凝,双眉紧蹙。僵持的局面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白字落下。
  端看良久,最后长叹一声,舒展眉峰:“哎,是我输了。”贺显坐直身子,双眼依然看着棋盘,久久不舍得移开。“妙,真是妙。没想到聂兄能有如此精湛的棋艺,贺某佩服。”
 “哪里,在下只是侥幸而已。”以棋会友,会的自然是朋友。看来贺显此人,倒是值得一交。
  远之侧头冲小萨子挥了挥:“萨儿,过来。”他早就发现了小萨子,只是刚才不便开口。
  自那日后,他家主子就这么唤自己了。说是为了亲近些,小萨子心底也乐意他这么做。
  “贺大人,我给您倒杯水解解渴。”小萨子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什么都快。这会儿的动作,可都是他家主子这几日教的。
  “呵呵,小萨子啊。过去见你跟着王上,倒不见那么勤快。看来,定是聂兄教得好,瞧你现在聪明利索的。”
  接过小萨子递来的茶,贺显随口说。他是个不拘小节之人,原也是看不起眼前这个聂远之的,故而迟迟不来此处。
 今日王上再三提及冬猎之时,礼部尚书大人又因着准备冬猎不在朝内,故而此事便交由他了。他觉得推拒不得,只能来此。
  对于聂远之的印象,除了那次冬祀夜宴亲眼得见,便唯有传闻之中。然不管是哪种,都不得贺显之心。
  宴庆那日,他对王上傲慢不恭;而加上之前种种传闻,他与海青摄政王之间的**。他看不起聂远之此人也属正常。
  然而今日,就此一盘棋,便推翻了他对于聂远之此人过往所有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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