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事到如今,他如何能再说谎话骗他?
“慕容凌说的是真的,那我们之间……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便是假的了,是吗?”
金銮殿刹那变得很脆弱,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沉胥说不出话,景辕也沉默了。
过了很久,沉默到沉胥以为时间凝固了,景辕的声音在金銮殿中幽幽响起。
“我一直派人找的那个人,他原来一直就在我身边。我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我们并肩沙场,携手生死。我们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爱他,他说他也爱我。这个人……原来他一直都是我的敌人。”
“景辕,我对不起你。”
最后,沉胥也只说出这句话。
景辕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坛酒,放在沉胥面前的桌子上。
“耶律极说,上次离别匆忙,未有机会请你喝酒,用这两坛补上。”
景辕放下酒便离开了金銮殿。
沉胥没有哭,可是视线越来越模糊,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掌心。
“殿下,夜已深,可要歇息了?”长公公的声音让沉胥回过神,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宫,而不是摄政王府。
拿起面前的酒坛子喝下一口,喉咙里火辣辣的,大脑清醒了很多,他对太监挥手,“我不困,你下去吧,不用管我。”
“殿下,您明儿要登基,今儿还是早点歇息的好。”
登基?
他明日便要登基了,从此他就是北商的新皇……一口一口喝着酒,直到酒坛子空了,他拿起另一个。
若是景辕在,肯定会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喝,他实在要喝,景辕会直接把他抱起,丢在床上,对他进行“惩罚”,一边惩罚,还会一边问他,还喝不喝了?
身边的太监不敢管他,敢管他的人不在身边。
喝到头晕目眩,捂着绞疼的胃,却想笑。
有什么可怨的?今天的这一切,不都是他一力促使的吗?
第二日他一觉睡到傍晚,登基大典只能做罢。
胃也不疼了,睡觉果然可以治疗一切病痛。
对了,他昨夜是怎么回到床上的?他记得他在书房喝酒,书房和寝室有点距离,难道他喝醉了还能自己摸着回寝室?
脑海里隐隐有一些残像片段,好像景辕来了。
他问长公公:“我昨日是如何回的寝室?”
“殿下,是奴才和一个小太监将您扶进来的。”
沉胥点点头,看着前方的灶台发呆,不再说话。
长公公不会告诉他,其实昨夜他喝醉后,摄政王来了,摄政王把他手里的酒坛子夺走,他不满嚷嚷了两句,摄政王没管,直接拦腰把他抱起放到床上。
吩咐太监熬了药,摄政王亲自一口一口喂他喝下,待他睡熟后,摄政王才离开。
长公公问摄政王要不要留下来?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
摄政王却摇摇头,叮嘱他不许告诉任何人他来过。
沉胥颓废了一阵子,母后来见他,母后说,“外有西辽进犯,内国无君主。国家危难前,当放下一切私人感情,以国为重。”
他以为可以逃避,可是,纵然他再想逃避,也不得不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前总是跪在台下仰望父皇,现在坐在这个位置,才发现这里是那么孤单,那么冷清,离景辕……那么远。
“臣请缨前往荔城,击退西辽军,夺回故城。”
沉胥出神很久,不知道大臣说了什么,景辕突然站出来,说要前往战场。
一个大臣说:“陛下,敌军来势汹汹,此行怕并不是普通的攻打几个城池,西辽的目的,是吞下我们整个北商啊!老臣觉得,御王常年征战,熟悉战势变化,是最合适的人选。”
景辕说:“徐大人是觉得本王去就肯定战败是吗?”
“王爷,臣没有这个意思,臣是根据战况,形势,分析得出,御王乃最合适人选。”
“那徐大人怎么不分析分析,本王哪里就不合适了?”
“臣不敢将王爷与御王比较分析。”
“你不敢,那你又凭什么说,御王比本王合适?”
“徐大人!”晋骁走出来:“臣虽打过几次仗,但是论军事谋略,却远远不及摄政王。”又对沉胥道:“前往荔城的人选,全凭皇上定夺。”
景辕上前一步,拱手,却完全没有看沉胥一眼。
“臣必夺回故城,击退敌军,不成,提头来见。”
沉胥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为了得到景辕的信任,他提出帮景辕拉拢晋骁时,说的一番话。
“这是我为王爷做的第一件事,若失败,提头来见。”
最后四个字,都是“提头来见”。
景辕,是下定决心,要远离他。
“准奏。”
他成全他。
大军临行的前一夜,沉胥听说摄政王府举行送别宴,他背着长公公,换了一身便装,偷偷去了王府。站在围墙外,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丝竹之声,喝酒聊天的声音,一片热闹之景。
怕被景辕看见,他绕过大门,从梅园的密道里进去。
他想见见景辕,在他走之前,最后再见见他。
掀开画像走出去,梅园一片宁静,与前厅是两个样子。
屋子里外一个下人都没有。
沉胥走到门口,突然听到酒瓶子滚地的声音,乍地一回头,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
他整张脸都染上红晕,眼睛紧闭。他旁边滚着十多个空酒瓶。嘴里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