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场景落在周磬眼里,便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她心爱的姑娘站在满庭璀璨灯光之下,垂首查看着发尾可能沾上的尘絮,下颌与修长脖颈交汇形成的弧度,美甚于零重力状态下形成的水滴。
那一瞬间,她想起老教授曾经在课间随口哼起的歌,“神啊,她美得令人热泪盈眶。”
她缓缓走向许慕然,伸手捉住对方的肩头:“进去吧,冷不冷?”
许慕然笑笑:“不冷。”
她感受着周磬的手掌在自己肩上拂过的长度,等到对方撤手之时,居然还有些留恋。
她突然觉得有些冷:露肩的裙子果然不能多穿。
二人信步走进大堂,有服务生轻声上前询问有无订座。周磬报了串数字,对方点点头:“二位请跟我来。”
就算是跟在周磬的后面,许慕然也依然有点心慌。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么高级的,甚至还需要讲究de的场合,仿佛一个猝不及防的、突然迈进成人世界的孩子,紧张得仿佛连手脚都错位了一般,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她偷偷抬眼望向周磬,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极尽自然,好像她对这种场合极有天赋,她的红裙与四周的装潢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她看着周磬轻声应对服务生恰到好处的搭讪,周磬向对方展露出的得体的社交- xing -笑容,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就像她是客,而周磬是主。
服务生将她们二人带到一扇暗金色拱门前,便离开了。许慕然正在踌躇,周磬先她一步,体贴地替她拉开门,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将她的腰往自己所在的地方轻轻地带了一下。
许慕然这才看到门内的景象。
出乎她的意料,那居然是个小小的演奏厅。里面差不多已经坐满了,却十分安静,几乎没有人在交谈。
周磬引着她到一处角落坐下,状似随意地道:“记得前几天我说有张音乐会的票要带你去看么?”
“今天在这里演奏的是他们的一支分队,时间不会太长,也不至于让你饿得要命。”
许慕然轻轻点点头,一股难以言状的情绪涌上心头:“好。”
其实她很喜欢音乐,只不过上次周磬约她的时候……
不,她烦躁地咬了咬唇,别,别想了。
她们……是好朋友,仅此而已吧。
场内灯光渐暗,场下掌声如雷响起,指挥上台后,向听众们深鞠一躬,便转向乐团,扬起了手中的指挥棒。
先是一阵轻快悠扬的弦乐响起,而后逐渐转成低沉的管乐,轻而易举地将人们带入到乐曲的情感环境之中。
许慕然听得十分认真,直到周磬睡倒在她的肩上,这才将她从虚幻拉回现实。
她垂眸看着周磬,看着她的睫毛,她的鼻梁,她的嘴唇,不得不承认老天给予人的爱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一生下来就能惊才绝艳,名垂青史,而有些人费尽周折和心思,只能落得一个被洒进粒粒风沙的结局。
而周磬显然属于前者。
许慕然想,她拥有了相对她的年纪而言可能达到的较高成就,她已经很优秀了,她不应该这么累。
看周磬睡着了,她大着胆子摸了摸周磬的头顶。这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发质细软,撩得掌心痒痒的。
许慕然不自觉地嗅了嗅指尖,缭绕着跟上次一样的洗发水香气,是清新的植物味道。这不算熟悉的香气,将她渐渐带回到夜色下的车后座,以及在她手掌下覆着的周磬的手。
那一看就是双读书人的手,手指细白,指甲修得圆润干净,还因为写字时的发力姿势不对,在中指和食指处留下了轻微的茧。
许慕然想,她们两个都一样,因为家庭的缘故,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都是没有经历过什么生活艰辛,一心向读圣贤书的年轻人。
只不过现在歪在自己肩上的这个人,读得比较厚,大概圣贤也会偏爱她一点。
此时恰逢乐曲演奏到高/潮部分,许慕然伸手将周磬的头摆正,希望她能睡得舒服一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的胳膊越过周磬的下巴的时候,周磬不知道是因为睡得太沉了还是什么缘故,头直直地垂了下来,嘴唇正正好好地擦到了许慕然的胳膊,在那之上留下了一个暗红的唇印。
刹那间好像整具身躯的神经突触都集中到了手臂上,许慕然浑身一麻,脑海里充盈着的满满都是那一瞬间的柔软质感。
这大概是她自幼儿园以后接受到的,第一个来自于家人之外的“亲吻”。
明明不是唇与唇的直接相贴,她却依然烧红了脸——这个、这个……啊呀说不出话来,要报警了……
她面红耳赤地将周磬的头颅摆正,转而去料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在那柔软质感之后的奇怪念头。
只是不小心贴了一下而已啦,谁都会有不小心的时候呀。
会不会是你刚刚用的力道太大,把她的位置碰歪了,才会这样的。
要是她醒了……
这个想法一出,吓得许慕然连忙低头看了看周磬。
幸好,她没醒。
确认以后,她不敢再造次,只心不在焉地听着传进耳内的乐声,开始想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什么时候吃饭,她好饿啊。
周磬醒来的时候恰好是整场音乐会结束之时,听众刚刚开始安可,无论台上台下俱是一片黑暗。
她懊恼地眨了眨眼睛,自己居然睡着了……紧接着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她刚刚居然在许慕然的肩上睡着了。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周磬便觉得颇有意思地笑了笑:自己的本意是当她的肩膀,没想到到头来这个位置却倒了过来。
她一动,许慕然便感觉到了。她给周磬让出位置,轻声问她:“你醒了?”
她的温热气流流连在脖颈处,让周磬觉得嗓子有点干,她不动声色地挪开:“……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