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九湛听到这里,脑子里嗡地一声,清怡宫进刺客,明月已死的事情,他是和阙凌简确认过的。要不就是明然看花眼了,要不就是……阙凌简在骗他。明月没死,那安阳呢,三年了,他都没见过安阳的正脸,清怡宫住着的真是安阳吗?还是仅仅是个容貌身形相似的人?因为太过在乎,反而失去了冒险的勇气,阙凌简就是抓住了他仅有的这个弱点处处威胁他。
“少爷,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明然见他脸色变化不定,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事,我们要在这里住一阵子,先收拾一下吧。”这件事情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清泉宫不算大,但阙九湛和明然用了一下午才清理出一个房间,晚上勉强有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冷宫里的饭食是不归御膳房管的,这附近有个专门给冷宫供应饭食的小厨房,明然不明情况去的有些晚了,厨房里只剩下两个又冷有硬的馒头,还有半碗白菜汤,黏糊糊的,里面不知道放的是什么材料,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这菜汤别说阙九湛,就是明然也吃不下去。
“少爷,奴婢明天早些时候去。这是奴婢从承安宫带过来的点心,您多少先垫点吧。”承安宫里不缺这些,临走时,小姐妹知道冷宫里日子难挨,就收拾了不少給她带上了。
“你自己吃吧,我不饿。”从接到圣旨到匆匆忙忙搬出承安宫,一天之间发生这么多事,他实在没什么胃口。
十月底的西平府,街上冻死人不是稀罕事,清泉宫比街上好一点,好歹有堵墙挡风,但年久失修,屋顶都坏了,窗子更是连窗纸都没有,夜里的寒风呼呼的,明然把带来的所有衣服都盖在两人身上,上下牙冻得还是直打颤。
“明然,过来和我挤挤。”阙九湛比明然好一点,他虽然也没受过这种苦,但毕竟是男人,还不扛得住。
“这怎么行,少爷。”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爬这人的床啊。
“我冷得睡不着,你过来挤挤暖和点。”阙九湛找个借口。
“这样啊。”明然挠挠头,摸黑在床上收拾了一下,摩挲着爬到阙九湛的床上,隔着一段距离老实躺平,身边的气息平稳了,明然双手交握压在胸前,心砰砰地跳得好快,少爷应该不会听到吧。她第一次见这人的时候,就想这么尊贵的一个人,笑起来却那么和气,这个人很好呢。
第二天两人继续做清理,阙九湛还有些体己钱,明然去厨房端饭的时候打听了一下,找人买了一些窗纸和浆糊,先把窗子修好了,饭菜去的早了也一样,黑乎乎的馒头,水泡过的米饭半温不热的,还有些萝卜和白菜之类的菜汤子,除此之外,还想吃什么,就要额外出钱了,而且价钱贵的离谱,只一个鸡蛋就要两文钱,要知道外面三文钱就可以买一斤鸡蛋了。
钱就这些,阙九湛不让明然乱花,但他每天看到那些饭菜一口都吃不进去,勉强自己吃一点,转身就吐干净了,一连五六天阙九湛只靠喝些热水维持体力,这寒冬腊月的,终于病倒了,好在不算很严重,明然出钱买了些最便宜的退热草药,每顿饭给他冲一碗鸡蛋水,过了三四天也就慢慢好起来了。
夜里冻得实在受不了,明然就想起在老家的火塘,两人合力在房间里也挖了一个,平时就烧院子里收拾出来的荒草和烂叶子,院子好大一堆。但这个东西不经烧,旁边缺了人火就灭了,阙九湛和明然就去后面的小山坡上捡些树枝树杈,而这个小山坡恰恰就是纯哲的安息之地,阙九湛轻轻抚摸着树下已经没有任何起伏的土地,当时没做标记,经过这么多年的雨水冲刷,早就看不出痕迹了,如果纯哲能活下来,现在也是个十二岁亭亭玉立的姑娘了,阙九湛的手继续向着旁边摸去,据张敬说这里沉睡的是他无法出世的未曾见面的那个孩子,已经离开这么多年,连名字都没有。
明然捡了一大捆柴回来,见阙九湛又坐在那棵树底下,就没过去打扰他,远远的站在另一边等着,就如少爷说的,这里虽然处处比不上承安宫,但真的比那里自在多了,冷宫里的人虽然难相处,但一般给了钱就不会太为难他们,而且好像他们比其他冷宫里的人自由多了,起码可以出来走走捡点柴禾,可以花钱买到想要的东西,据她这段时间观察所知,这在别的冷宫里是很难想象的。会是皇上吗?应该不会吧,听侍卫们私下议论,皇上最近新封了一个淑妃,这个淑妃慧黠灵动,说话极是讨喜,皇上如今是宠爱的不得了。哪里还会顾得上少爷呢。
寒冷的冬天在两人相依相偎中一点点熬过去了,开春的时候,明然怕院子的杂草疯长,就托人买了些菜种子撒上了,经过了几场春雨,院子里绿油油的一片,很是喜人,小菜苗模样都差不多,阙九湛一个都不认识,但浇点水他还是可以胜任的。
小菜苗在他眼皮底下一天天长大,碧绿的大叶菠菜和油菜,鲜嫩的小黄瓜和指头肚大的茄子,除此之外还有豆角,辣椒和毛豆,每次看到这些阙九湛都有一种收获的满足感。
阙九湛给菜地浇了一遍水,出来擦把手,桌上的盘子里是明然托人去宫外买的红豆饼,他坐下来随意拿了一个,掰成两半就着茶水吃了,在掰到第三个的时候,红豆馅儿里裹着一张红色的小纸条,他摊在手心里,打开看了一眼,接着揉烂,若无其事地吃下去。
“少爷,你猜奴婢这次带来的是什么?”明然呼哧呼哧地从门外冲进来,手背在后面,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
阙九湛笑,问道,“又是什么好东西?”明然总是能神通广大是的弄来不少东西,清泉宫本来是个冷宫,经过明然这大半年的拾掇,俨然是个小农家的样子了。
“少爷,你真是不配合。”两人日夜相对,由于阙九湛刻意拉近距离,明然对他的态度也较之前随意许多,“不过,奴婢也不卖关子了,少爷你看,这是什么。”
明然将藏在后面的东西举地高高的给阙九湛看,右手是一个小炒锅,做手里是一个小罐子,上面还放着一个碗,阙九湛猜罐子里是油,碗里是盐巴,他早就听明然唠叨许久,要自己开火做饭。“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弄齐了。”
明然高高兴兴地跑到阙九湛跟前,笑眯眯道:“少爷,这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他们也不知道能在这里住多久,多置办点总比天天求人好,再说也安全,前天晚上,她从小厨房里端的饭菜,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饭菜全倒在了地上,当时一只野猫冲过来,刚吃了两口就全身抽搐着死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立刻明白有人要杀他们,虎视眈眈了大半年,自以为摸清了皇上放弃的态度,于是决定要动手了。
晚上明然亲自下厨焖了两大碗米饭,还煮了个菠菜汤打上两个鸡蛋,虽然没什么调料,但难的是吃个安心干净。
阙凌简捏皱了手上的奏报,还真是打算开伙过日子了。
清泉宫平日里也没事,一到夏天,阙九湛就养成了午睡的习惯,睡梦中手脚好像被压制住了动弹不得,他皱皱眉,迷迷糊糊喊了一声:“明然……”帮我看看怎么回事。
“明然不在,这里只有朕。”阙凌简眼中怒色闪过,捏住他手腕的力气加大。
阙九湛在疼痛中醒来,入眼的是近在咫尺的阙凌简几近狰狞的脸。
“你怎么来了?”一看是他,阙九湛的态度冷冷淡淡的。
“你这个问题有点好笑,这里西陵皇宫,朕是皇上,你是朕的侍君,朕什么时候想宠幸你,你都得受着不是吗?”阙凌简的语气还算温和,但以阙九湛对他的了解,恐怕快要气疯了,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打入冷宫还不算吗?
“朕只是将你打入冷宫,可没将你驱逐出宫,想想安阳,别试图反抗我。”阙凌简压下身子去亲底下人的脸。
阙九湛强忍着怒气别过头,现在还不到摊牌的时候,他必须要忍耐。
“怎么?朕的侍君,朕碰一下都不行了?”阙凌简意思性的弯弯嘴角,眼中暴怒的情绪逐渐在加深。
“滚开,阙凌简。”阙九湛在裤带拉开的时候忍无可忍地踢他一脚,就此掀开混战的序幕。
明然手里提着半袋子米回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门口站着两个侍卫,“你们是什么人?”明然问了一声。
没人回答她,明然要往里走,也没人阻拦她,明然一进院门,将米袋子扔在一旁就往屋里跑,房门大开着,床上没有床帐,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她面前。床上的两个人都没穿任何衣服,少爷的双腿前屈被压在身体两侧,腰际自然虚抬,皇上跪在他的双腿间,一进一出地顶弄着少爷。
“凌简,凌简……”少爷哭泣着喊叫,大概连少爷自己也不知道他这声音充满了多少渴求。
“这里吗?还是这里?”皇上已经看到她了,故意抓着少爷的腿调整了一个侧躺的姿势,这下少爷也看到她了,她看到少爷的眼睛猛然睁大了,“明然出去,出去。”
明然想走的,她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可腿就像禁锢住了,怎么也迈不动,类似的场景她在承安宫里已经见过无数次,可没像这次一样,心口那里破了一个大洞,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皇上抱着少爷又换了一个姿势,少爷靠坐在皇上怀里,面朝门口,也可以说是朝着她,皇上掐着少爷的大腿抬高再落下,如此反复刺入少爷的身体里。少爷闭着眼睛,嘴唇都咬破了,一声不出,明然捂住脸,一步步地退出门外,关上门,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门里,她知道少爷不希望她看到这一幕,所以她就不看。
但这只是个开头,从那以后,皇上就经常到清泉宫,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抱着少爷一次次需索,以前还多少避讳点外人,可这次不一样,不管有没有人,不管有几个人在身边,皇上一样做,在院子里,在回廊里,甚至有一次还是在后山的山坡上,就在少爷最喜欢的那棵树底下,任凭少爷如何踢打,反抗,哭泣,哀求,皇上还是在那里强要了少爷的身子,还不止一次,午膳都没吃,一直折腾到半下午。她觉得皇上变了很多,在承安宫的最后一年,皇上对少爷已经很好了,虽然两人还是会吵架,但皇上会让步,会包容少爷的坏脾气,可现在都不会了,好像少爷只是个最普通的侍君了,皇上对他的所有要求就要满足自身的**。
明然以为皇上如此频繁的造访,消息很快就能传开来,但事实并非如此,消息好像被人为封锁了,冷宫的人对他们的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谋害下毒的事情也是三番五次的发生。
时序进入九月底,阙九湛近来一直觉得身上懒懒的,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可这个时候他偏偏懈怠不得,尽管清怡宫防守严密,但经过大半年的努力,张允他们安插在宫里的眼线还是陆续探得了一些眉目,传递出了关于安阳公主近些年来的举止做派和为人处世方面的一些消息。收到的消息越多,阙九湛就越心惊,鞭打宫女至死,与年轻俊俏的侍卫关系**不清,出宫当街纵马如此种种,安阳即使受到刺激性格大变,也断断不会做出这种辱没身份的事情。
细心的眼线跟着传出来的还有几份公主的日常菜单,菜单上问题就更明显了,比如安阳喜欢吃螃蟹,可现在这位公主却一吃海鲜,身上就起疹子,因着他们的母后死于糟鹌鹑这道菜,安阳从那之后就不碰任何鹌鹑吃食,可这位公主显然喜欢,菜单上红烧鹌鹑,清炖鹌鹑汤,烹鹌鹑,香酥鹌鹑比比皆是,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忌口的迹象,一个人的饮食习惯是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就发生这么大变化的,他这时确定清怡宫里的这个公主一定有问题。
就在这个秋末,还有一个消息在宫中传开,安阳公主即将出嫁大宁,夫婿不是别人,就是大宁最尊贵的皇帝,公主要嫁过去做皇后了。
一见面照例是一通翻来覆去的折腾,阙九湛满身是汗的软在阙凌简的臂弯里,“你要把安阳嫁到大宁?”感觉到阙凌简从自己身体里退出去了,他开口问道。
“你难道想留她一辈子吗?安阳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再不出嫁,只能等着老死在宫中了,你愿意见到唯一的妹妹落到如此地步?”
“当然不是。”阙九湛这样回答。
“你放心吧,南宫静深这个人,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吧,亲王世子出身,最终能荣登大宝,可见是个手段不简单的,他现在还年轻,后宫里也没什么人,安阳嫁过去不会受委屈,南宫静深相貌又是顶尖的,比着淳于忌好上不是一丁半点,女孩子见到,很少能有人不喜欢,安阳会愿意的。”安阳愿意不愿意他不知道,但是阙芷晴肯定是愿意的,这几年,他已经受够了这个蠢笨的女人,最近清怡宫那边不是很太平,早点将女人踢出去也了他一桩心事,万一将阙九湛发现那是假的安阳,事情就大不妙了,说到南宫静深,当初那人趁机强占溧阳五城的“恩情”他可没忘,送个蠢笨还不会掩饰的女人过去,娶了是给自己添堵,悔婚,他正可以有理由出兵,夺回溧阳五城。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在安阳去大宁之前,我能不能再见她一次?”阙凌简犹疑,阙九湛抓住他的手臂,神色急切道:“你也知道,我就安阳一个妹妹,她此去大宁,我们这辈子可能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她过了年才走,你这个时候急什么?”
“就远远得看一眼,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也知道安阳性子烈,万一她不同意闹出个好歹怎么办?”
“你容我考虑一下。”阙凌简不松口,他怀疑阙九湛这么迫切要见安阳是觉察到了什么,以阙九湛的精明,能瞒他四年已经是极限。
等了十来天,阙凌简那边还是没有消息,阙九湛这边已经等不及了,十月二十七,阙凌简要在城外的凌云别宫宴请犒赏从边疆归来的三军将领,张允已经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这次一定可以顺利出城,现在关键就是安阳,如果安阳是真的,就必须要带她一起走,如果确定是安阳是假的,他就没有必要浪费多余的精力了,离着十月二十七越来越近,阙凌简始终不肯答应,这该怎么办呢?
想到一个或许可行的办法,阙九湛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可能起得急了,头里一阵眩晕,来不得反应怎么回事,身子一软,人事不知了。
“少爷,少爷,你这是怎么了?”明然连拉带拖地将人弄到床上。
阙九湛突然晕倒的消息经由暗处监视的侍卫很快传到了阙凌简的耳朵里。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无缘无故晕过去?”阙凌简神色焦急,跟他一起过来的是太医李和,李和给阙九湛诊脉多年,一向是最知道阙九湛身体状况的。
李和确认了一遍,不放心地又确认了一遍,随后一撩官袍,跪在阙凌简跟前行大礼。
“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套,有什么事快说。”
李和深吸口气,控制一下自己颤抖的嗓音:“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九少爷有喜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让阙凌简做不出任何反映,他今年已经二十有九,膝下却无一子半女,对阙九湛,在他几乎已经绝望的时候,上天竟然给他一个如此大的惊喜,他最喜欢的人怀了他的孩子,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李和,你确信?”阙凌简恶狠狠地盯着他,李和但凡敢说个诊断有误,他杀人的心都有。
“皇上,微臣确信,皇上还有一个好消息,九少爷肚子里的孩子是俩。”李和大着胆子伸出两根手指在阙凌简眼前摇了摇。
“你是说,你是说……”阙凌简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您所想,九少爷肚子里是一对双生子。”
“有你的,李和。”阙凌简在李和肩上大力一拍,拍的李和嘴里直吸冷气,“说吧,想要朕赏你什么,你尽管说,只要朕能做到的。”
李和响亮地拍个马屁:“为皇上分忧是臣的福分。”
“行了,你先下去吧,等想好了,再来和朕说,朕就在这里许你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大着胆子提。”
“谢皇上恩典。”伺候这位九少爷这么久,终于有点好处了,“皇上,微臣还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阙凌简一高兴什么都好说。
“皇上,这清泉宫是冷宫,实在太过寒凉,九少爷如今有孕在身,不宜继续住在这里。”
“这个朕自有打算。”
“那微臣就告退了。”
“去吧。对了,给朕写一份注意事项。”他要亲自照顾,然后一起等着他们的孩子出生。
“皇叔?阿九,阿九我们有孩子了,你终于怀上我们的孩子。”这惊喜至今让他有种不真实感,阙凌简的手掌在床上昏睡之人的肚子上轻轻摸了又摸,怎么还是这么平,一点都看不出里面睡着两个孩子呢。
阙九湛醒来后重提去见安阳的事情,阙凌简提出如果他答应搬出清泉宫入住重华宫就准许他见安阳一面。阙九湛答应了。
以前阙九湛见安阳,情绪起伏大,见面时间又短,根本来不及仔细看,这次有了戒备,静心一打量就发现了不同,这人不是他的妹妹安阳,阙凌简自始至终都在骗他。
阙九湛没露任何声色,他吩咐明然收拾东西准备去重华宫,十月二十七那天,宫中的眼线拖住了阙凌简暗中布置在清泉宫附近的人,阙九湛和明然化装成内务府出外采办的小太监混出了宫。
待在西平府太不安全,阙九湛一行人没做任何停留,紧接着出城,但在城门口阙遭遇了提前返回来的阙凌简的銮驾。今天去会武将,阙凌简特意骑马去的,他坐在马上环视四下,忽然在跪着的人群里发现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可那人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阙凌简还待进一步确认,前面的官道上急促的马蹄声哒哒传来,一下下地就像敲在他的心上,他有不详的预感,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失去了。
来人很快,翻身下马,屈膝到阙凌简跟前,“皇上,清泉宫大火。里面的人还没救出来。”
“传朕旨意,关闭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城。”熟悉的人影已经不见了,阙凌简一拉缰绳,马匹箭矢一般地射出去,阙九湛,我宁愿你这次又在骗我。
之后阙九湛一行人还是辗转离开了西平府,阙九湛知道只要还在西陵境内,他就永远逃不出阙凌简的手掌心,而且如果他所料不错,安阳应该也在大宁,于是他在张允等人的安排下混入西陵去往大宁的遣婚使团,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了西陵,但在大宁境内脱离使团的时候,暴露了踪迹,被南宫宁阁属下的人抓住,这才有了以后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大阙小阙番外完结了。
157、兄妹团聚
容季一行人走后没几天就是中秋了,在大宁,八月十五中秋节是除了春节之外,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现在边关打仗,局势紧张,南宫宁阁的意思此时不宜举行这种喜乐庆事,主张取消每年例行的皇宫中秋宴,这样多少还能节省一笔开销。
太皇太后则持相反的意见,她说:“越在这个紧急时候,越是要一切如常才能稳定人心,我们自己先乱了手脚,下面的人没了主心骨,岂有不乱的道理,所以这次中秋宴不仅要办,还要大张旗鼓的办,宗室和朝廷五品以上的在京官员都可以带家眷列席,此外,再把那位西陵的公主请来,虽说现在两国关系紧张,但人家既然在大宁做客,咱们就得拿出点主人的气度来。”
容槿也赞成太皇太后的做法,时局还不到最坏的时候,稳住人心是眼下最重要的,南宫静深如今身在边关,这中秋宴就是太皇太后唱主角,梅太后陪同,南宫宁阁作为监国王爷自然也忙的脱不开身,渔阳是在宴席开始后,由南宫宁阁的属下护送到坤仪宫门口的,琉璃将她接了进来。
这是自春天里分开后,容槿第一次见到渔阳,气色很不错,今天还微施了粉黛,因她和南宫宁阁还未成亲,梳的是大宁未婚女子的发髻,饰品不多,只在乌亮的发髻一侧,交叉别了两根白玉镶珠的花簪子,一身丁香色的对襟窄袖长裙,是时下京城贵女的最爱,简单利落,整个人看上去有种不张扬的富贵优雅,任凭谁现在看到她,也不会想到她曾经在乡下做过普通的农妇。
容槿绽开个笑容,“渔阳。”
渔阳垂下眼睛,低头福了一礼,“容亲王。”
容槿面上的笑容一缓,到嘴边的其他话咽下去,只说,“我带你过去见他。”
渔阳点点头,“有劳容亲王。”她立在容槿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不熟悉的男女之间最恰当的距离,不亲近不失礼。
容槿心里轻叹口气,两人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早就想到了,“走吧,那人在前面的毓华殿里等你。”他说完,当先起步,琉璃提着一盏灯笼在前面引路,渔阳跟随的脚步声在后面响起来。中间容槿几次想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没说,就这样两人之间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毓华殿门口。
“到了,你要见的人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渔阳看他一眼。
“我就不进去了。”兄妹团圆的场面应该不需要他这个外人在场,“一个时辰后,我还在这里等你。”一个时辰是开始约定好的时间,如今这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时间一长,容易生变故。
就隔着一扇门的距离,渔阳却神色复杂地站在原地,迟迟不敢上前敲门,她承受不住惊喜之后的落空。
“渔阳,我会一直在外面等着你的。”容槿的笑容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明知道不该再有任何心思,但三年多的日夜相对,还是让渔阳紊乱的心思因为他的话奇异地平复下来。
渔阳上前敲门,手指还没落下,阙九湛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出来的人是早已等得着急的明然,当她的目光落到渔阳脸上,稍一仔细打量,下跪行礼,再抬头时眼圈立刻就红了,“公主,公主,公主……”
“明然?”渔阳知道明月有个结拜妹妹叫明然,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印象有些模糊,如果不是在进宫的路上听南宫宁阁讲了一些,她还无法这么快对上号,“明然,起来吧,我大哥他人呢?”
明然擦擦脸上的泪水,起身道:“少爷一直在屋里等着公主呢,公主请随奴婢进来。”
房门在两人的身后被重新关上,不一会就有压抑不住的哭泣声陆陆续续地传出来,夹杂的还有阙九湛疑似劝解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但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这么说,你这些年都是在南山镇和容槿在一起。”
渔阳哭累了伏在阙九湛的膝盖上,像小时候一样,“是啊,这些年多亏了他照顾我们母女还有明月,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现在流落到什么地方呢。”世道虽然还算太平,但两个未婚女子带着个孩子在外面讨生活岂是容易事啊。
阙九湛爱怜地顺着渔阳的头发,“这个我倒是没听他说过。”他之前以为容槿只是知道安阳的下落,竟不知里面还有如今的渊源,想到一事,他问道:“那现在呢,据我所知,他和南宫静深好像走得很近。”阙九湛斟酌一下,还是选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你说的那个女孩子是他的女儿吗?”如果是,他决不能允许容槿这么欺负他妹妹。
渔阳早已经看开了,说道:“他本来就是属于南宫静深的,他不欠我什么,云止是南宫宁阁的孩子,大哥,你别担心我了,我现在住在仁亲王府挺好的,什么都不缺,倒是你,你怎么到大宁的,这些年你一直在哪里呢,我一直以为你被阙凌简逼死了。”南宫宁阁刚开始告诉她大哥还活着的消息的时候,她根本无法相信,阙凌简怎么会那么好心放过大哥。
提到阙凌简的名字,阙九湛的身子一僵,他的这一反应没瞒过挨在他身边的渔阳,“大哥?”
“城破的时候是想着一起去的,后来被人救下来了,就隐姓埋名藏起来了,头几年西陵那边风声紧,也没敢出来找你,让你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关于死而复生,阙九湛含糊的一笔带过。
以渔阳的聪敏,怎么会听不出阙九湛的刻意隐瞒,他不说,肯定有他的道理,她决定不戳破这一层纸,“日子是比不得以前在皇宫里,但也算不上什么苦,大哥,你不用为我感到内疚。你看,我们兄妹现在都活得好好的,现在还团聚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相信父皇母后的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
他们兄妹两人久别重逢,有无数的话要说,明然还特意做了西陵风味的桂花汤圆,渔阳吃着吃着眼睛都泛红了。
相聚的时间总是显得很短暂,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就过去了,门外传来琉璃提醒的敲门声。
渔阳放下碗,掏出手帕在眼角揩了揩,“大哥,我该走了,改天再进宫来看你。”
阙九湛点头微笑,“好啊,如果可以的话,下次带云止来给我看看,都三岁多了,我还没见过这个小外甥女呢。”
渔阳答应着。就是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明然,送小姐出去吧。”
“那大哥,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阙九湛心有不舍,下意识想起身,腿上的毯子滑下来,明然很习惯地上前帮他捡起来盖上。
渔阳离开的脚步骤然停住,她终于想起从见面开始就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从她进屋,大哥一直坐在那把椅子上根本就没动过,“大哥,你的腿?”
既然被发现了,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阙九湛说道,“不妨事,之前受了点伤,这次可能是旧伤发作了,就是走路有点费劲儿,一直给太医瞧着呢。”
渔阳返回来,低声问道,“不是他们要强留你,弄伤的吗?”不是她猜疑,大哥在盛京这么久,可是他们一直联手隐瞒她,他们想做什么,她还可以猜得到一二。
阙九湛摇头否认:“别瞎想,他们要困住如今的我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渔阳并没有因为阙九湛的这番话,心里有所轻松。
离开的路上,渔阳周身淡淡的疏离和排斥,连琉璃都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