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好像生意人发了横财,怀抱塑料袋,一溜小跑回家去。
“你看。”云英献宝似的把塑料袋托在姐姐面前。
“哎呀,这么多……大米饭……包子……肉菜……那是什么?”
“什么都有,喂鸡太可惜了。”
“喂鸡?人还吃不上,咋能喂鸡?”
“这都是人家吃剩的。”
“剩的咋样?人嘴里又没有巴巴。”
盼弟掏出包子就吃。
“我也尝尝。”云英掏出两个包子,自己也吃起来。“真好吃,比咱的玉米面窝窝好吃多了。”
云英如数家珍似的,把塑料袋里的“收获”统统倒出来,分门别类地弄到几个碗里。他们忘掉这是鸡食。三人狼吞虎咽吃起来。
从此,云英“三点两线”的生活开始了,陶瓷厂捡煤渣,华新饭店捡剩饭菜,加班在家做针线。
生活虽然艰辛,但毕竟是在省城生活,她的日子过得那么惬意。
第9章 备年货
玉兔跑,金虎追。不觉已是腊月二十五。远远近近的爆竹声,使春节的气氛越来越浓。外埠的干部工人,提着大包小包往家赶。市民们也开始忙碌起来。
春节是中国最古老、最神圣、最隆重的节日。近几年工资长了两三次,人们收入多了,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他们要过个好春节。要吃好的,穿好的,要玩得痛快。同事、同乡、同学、战友、亲戚、邻居、朋友互相邀请,互相拜年。他们要比一比,看谁的烟酒好,看谁的菜肴多。以好为敬,以多为荣。
为了做好春节期间酒席的充分准备,人们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多层次,多渠道,多方位,开始了年货大采购。
不过,人们置办年货所花的力气和所付的价钱大不一样:一等人,送上门;二等人,找上门儿;三等人,人托人;四等人,干着急儿。越是送上门的,都是最佳品、平价货、白送品。
为了“发展经济,保障供应”,所有的广场、大街都摆上年货摊子。鸡鸭鱼肉、酒烟糖茶、蔬菜水果、点心鲜蛋、日用百货、鞭炮烟火、衣服鞋袜、家具瓷器……花花绿绿,琳琅满目。
这天将近中午,卜宁从修建队回来。溜溜的寒风吹得他直流清鼻涕。他两手**裤兜,缩着细细的脖子赶路。卜宁有个乐天知命的脾气,他不艳奇人家身上的“的卡”、“针织”,也不攀比人家的高工资和高楼房。爹能把他从穷得冒烟的小村接到省城,不再每天吃那八两红薯面,他就念“阿弥陀佛”了。他很知足。何况他娶了媳妇,将要作爸爸。若不是爹把他的户口弄到省吃商品粮,别说要打一辈子光棍,光怕连小命也难保住。他脑瓜呆木,却时常高兴得偷偷发笑。在“天堂”他从不发愁,他从不发牢骚,只要有饭吃,不管好坏,只要有衣穿,不嫌新旧,他就心满意足了。
卜宁走进家,盼弟好像看到财神爷,急问“工资领到了吗?”
卜宁的消瘦小脸冻得发紫。他急忙凑到炉子跟前,伸出两只小手在炉上烤,自豪地说:
“领回来了。就是不多。”
“多少?”
“你猜?”
“四十。”
“不对。”
“到底多少,你说呀?”
“十八。”
“你胡弄我!”
“谁胡弄你是小狗。”
“啊,这么少!”
卜宁上班的修建队,是邻村一个退休老工人组织的个体队伍。靠着在市里干零活来维持。现在天寒地冻活很少了。
“少?这月还数我多。上月我给工头买了一盒大前门,托他多派我活才挣了这些,别人还有五块六块的。
“这几个钱咋过年?”
“嗬,你快成大地主了,我在老家过年就大年初一吃顿饺子,初二就是红薯面窝窝头。”
“穷鬼,嫁给你算倒大霉了。少吃,缺穿,住老鼠洞。”
“咦,你还觉着不合算?我这个省城吃商品粮的,找你作老婆是照顾你。我还嫌你长得丑哩,嫌跟我受罪,你咋不嫁省长的小子,天天吃大肉,住大楼,挣大钱,当大官,你跟人家提鞋,人家还嫌你手指头粗哩!”
“挣钱没能耐,糟蹋人倒能瞎说。尿壶打坏系,光剩好嘴了。”
别看盼弟嘴里骂,可心里还是甜嗞嗞的。别看他像“武大郎”,他毕竟是商品粮。他比戳牛屁股的土农民高级多了。
云英也回来了。一进屋就嘟囔:“白跑腿,饭店没人了。外地人走光了,那么大餐厅,只有三五个吃饭的,碗盘空空,比狗舔得还光。今儿只在菜市捡了点白菜帮子,该鸡挨饿喽!”她看到卜宁,问道:
“喂,挣大钱的,这月工资领了多少?”
刚才卜宁被盼弟数落的有些泄气。心想不如多说些,让她傻高兴一会儿:
“不多,五十!”
“啊?算错帐啦,多给了你?”
“他们抠屁股嘬嘬手指头,怎肯多给我?”
“每天一元五,一月干满勤才四十五,哪来的五十?”